“皇后又何时善过。”慕子染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还未来得及于院外相迎，便见到以景柔嘉为首的一行人并未在正厅高座等候，却是出乎意料的直往寝殿而来。
一席赤朱色绣五色金凤华袍，拂袖时可见袖上凤凰如展翅欲飞一般。三千青丝盘成高髻，头戴五凤衔珠累金凤冠，凤口垂下的东珠随步伐于额间轻晃，更显得那双狭长眸子含着种不怒自威的镇定从容。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慕子染福身行礼，自顾茗悠一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卧病多时的皇后，而她周身气魄威势更胜从前，对自己的恨意定然也不言而喻。
景柔嘉垂下眼冷漠的瞧着那苍白憔悴身形虚弱的慕子染，一抬手臂，便见到侍卫将寝殿中大门禁闭，窗扇亦悉数阖住，形成了密不透风重重把守的环境。
慕子染心中一凛，正欲开口只听景柔嘉先一句幽幽道：
“几日不见，惠婕妤怎么形如枯槁成这样，还焉有资格侍奉皇上。”她一步步走向坐榻，发上珠钗翠环丁铃作响。轻叹一声，仿佛喃喃自语一般：“本宫那时心灰意冷却比你更为颓废，好在，都过去了。”
拂袖坐下后，秋兰与冬梅分别立在身后两侧，秋兰眼底盛满恨意，而冬梅只是默默垂眼，看不出她面上流露出任何情绪。
慕子染抿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是否认为本宫恨透了你，今日定是在劫难逃，九死一生了？”景柔嘉端坐正位，抚着腕上祖母绿镯，嗤笑着压低声音道：“不过本宫确实想将你剉骨扬灰，折磨至死，这点倒是不假，你可害怕？”
“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不怕。”慕子染低眉顺眼，镇定道：“即便嫔妾再讨娘娘的嫌，可到底身在楚宫，而娘娘又是公正严明的六宫之主，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赐死嫔妾。”
“无缘无故？”景柔嘉突然扬起声调，继而以帕掩唇哂笑起来“事到如今你竟会说自己无缘无故，当真单纯又蠢笨的可以。”
这笑声霎时刺耳，让慕子染忽觉一颗心剧烈跳动，慌乱不安起来。
调整一番气息，平静下来后，景柔嘉指了指那一同跟进的面生官员，含笑道：
“你可知那位大人是何人？”
那满脸不苟言笑又阴沉着脸的大人拱手躬身道：“微臣李鹤年身任宗人府宗令，参见婕妤小主。”
宗人府！
降雪轩众人皆一惊，宗人府例来只负责审问管理犯错的皇室成员，而能动用到宗人府，那罪责定然不容小觑。
慕子染此刻岂会不怕，可她还是强攥起手心，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至于太过颤抖，恭顺道：
“不知嫔妾犯了何罪，值得皇后娘娘连宗令大人一同请来。”
“犯了何罪……”景柔嘉斜挑眉梢，轻蔑道：“为人子女者不孝，可算是罪？”
慕子染心中更是不解，还未即反应过来，皇后接下来的一番话对于她来说才真正叫做晴天霹雳。
“你的父兄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于半个时辰前斩首午门示众；族中近亲男的发配边疆服役，而女的便悉数充足奴籍。”
景柔嘉凑近身子，压低声音在她耳旁含笑道：
“慕家都家破人亡了，婕妤你还躲在这绛雪轩安享清福，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慕子染茫然的瞪大一双眸子，竟连敬称也忘记用。她只觉在听到噩耗的刹那间脑中轰然炸响，而后便化成一片混沌空白。
颓然的倒在地上，颤抖的胳膊支撑住整个身子却摇摇欲坠。她蹙眉摇头，反复嗫喏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慕家没了，慕家怎会没了；若整个家族都不复存在，那她又算什么？
慕子染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早已天旋地转，她无助的来回张望，呼吸声越发沉重急促。
纵使慕易等人从未将她这个庶女放于眼中，可失去了血脉至亲，想到这普天之下独剩她孑然一身，那种强烈的恐惧感便足以令人崩溃。可即便如此，慕子染硬是一滴眼泪也留不下来，较之悲伤，连她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铁石心肠说的便是惠婕妤你了，你的父兄死了，你为何不哭？”
“……”慕子染没有回答，她陡然抬眼瞪着景柔嘉，通红的双目却平静如似水一般，直看的景柔嘉心中一惊。
“放肆！谁许你这样直视本宫的。”她坐直身子，眯起眼睛凝神慕子染。“午门刑台上的血想必还留有余温，婕妤却不信，大可去瞧瞧。”景柔嘉看着她这副模样，不仅想起了景厉死的那夜，她是怎样的绝望痛心。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要慕子染生不如死。
“只可惜，便是你有这个心，今日也休想踏出这绛雪轩一步了。”
忽然一阵锥心的绞痛从腹中传来，虽只是一瞬间的疼痛，还是让慕子染煞白了脸。她捂住小腹，这时才想到自己还有这未出世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冷静下来。
淡淡的扫过皇后与宗人府李鹤年的面容，她闭上眼咬牙道：
“有罪与否自有皇上定夺，国法当前谁又能心存侥幸。想必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好一个国法当前。”景柔嘉忽然拊掌而笑，她冷下眸子，沉声道：“本宫也不与婕妤绕弯，此来正是因为收到线报，说慕家父子徇私舞弊等诸多罪行乃是与后妃勾结，仗着有人撑腰才有胆犯下。”
抚着朱红的蔻丹，景柔嘉挑了挑眉，喃喃道：
“说来道也是，宠妃又岂是那么好当。上要疏通打点，下又有不尽的红包赏银，这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样样都要最好的，花费自然是不够，不从别处取些，又怎么行呢？”
“皇后娘娘！”慕子染容色一凛，意识到景柔嘉这是要将自己父兄所为嫁祸牵连到她的身上，索性先发制人道：“在皇后娘娘的管制下六宫诸人皆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同沐圣恩，又岂会有谁犯了糊涂，做出这等不顾后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