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后宫惠妃传 > 第三十五章 洛行(下)全文阅读

那时候的子染只觉得白洛行是个极疼她的大哥哥,父亲母亲只关注那个性格顽劣的哥哥,姨娘便只会对着窗偷偷垂泪,只有和白洛行一起玩耍时,才会让慕子染露出发自内心的笑颜。

直到一年后,白洛行要随着师傅赶往皇都。

慕子染站在门口不住地抽搭,泪珠子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她一边哭一边不舍得看着白洛行。

白洛行也心中难过,只照旧的揉了揉小子染的鬓发,哄道:“我过些时候回来看你,那时再带蜜饯给子染好不好啊。”

慕子染抬头,泪眼蒙蒙:“我不要蜜饯,我要当洛行哥哥你的新娘子。”

白洛行心中一动,只喏喏应承。

不曾想,当年一别,此去经年,再见竟是这番境况。

慕子染回到现实中,霍然睁眼,将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她目光盈盈晃动,忍不住惊呼:“洛行哥哥!”

白洛行眼中泛起柔光,缓缓抬起手,忽然瞥见慕子染发上微曳的步摇,和那一身的宫妃衣饰。手臂霎时顿住,背在身后,笑着颔首:“我回来了。”

汀兰奉过茶盏后默默离开,行至门口时不着痕迹的回头瞥了眼兀自喝茶不多言语的两人,只觉得气氛越发诡异,比起方才怒发冲冠的慕子染更叫人招架不住。

待房门阖上,慕子染轻咳一声,颇有些尴尬道:“我没想过会在宫中见到你。”

白洛行垂下眼帘,声音平缓却暗藏着几分苦涩:“小主伶俐聪慧,入选也是意料之中。”

慕子染张了张口,千言万语皆化作幽幽一叹,传进白洛行耳中。

半晌,她说:“洛行哥哥,你就算要帮我,也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

额前的发丝遮盖住了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只留下一片阴霾。

慕子染却不敢看他,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是该感动还是愤慨,深吸一口气,急促道:“不该私自换了那药,稚子何辜,你又何尝不是害了我?”

他顿了顿,艰难的抬起头,凝望着慕子染杏子般的眼眸,她慌忙别过头去。白洛行苦笑一声:

“都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子染眼中,我竟是那般卑劣不堪吗?”

“那为何夏婕妤会滑胎?”

慕子染拍桌,急道。

白洛行敛了敛神色,旋即如常般温柔淡然,

“夏婕妤有乌血凝淤,腹痛,是为中毒之象。但究竟是何毒药,又是以何种方式入体就不得而知了。”

慕子染蹙眉暗忖,除了自己外还有人想毒害夏婕妤,那人的目标显然是对准了腹中龙裔。是谁,是沈贵嫔吗?不,她咬唇,越发觉得天气乍寒,凉意顺着脊背而起。

“还有一事。”白洛行眉头深锁,仔细权衡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虽进太医院不多时,然则听前辈所言赵妃,也就是如今的德妃娘娘当初滑胎之状也是这般,我想……”

说到这里白洛行住了口。

“凶手会是同一人。”慕子染定定的注视着白洛行的眼睛,“那件事最后是如何处理的。”

白洛行摇了摇头,

“不知。在皇后的严刑审问下,清心殿的小宫女招认,只说被责罚几句心怀恨意才下毒令德妃滑胎。”

“她可有说出所下之毒为何?”慕子染急切的追问道。

“没有,也说不出了。”白洛行目光一沉,叹了口气,“审问第二日,那宫女便咬舌自尽。许是觉得自己罪不容诛,不愿再饱受折磨。皇后一气之下除了德妃的贴身侍女,其余一干人等全部……”

他在脖上横着比划。慕子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中像被猫挠一般。

“那今天这出戏,倒是替真凶做了嫁衣裳。如今沈贵嫔定罪,再不会有人去追查毒药的下落了。”慕子染将衣领收紧,烦闷得按了按太阳穴。

白洛行沉默不语,汀兰却在此时推门而入,立在门边恭声道:

“小主何时传晚膳?”

慕子染如何不知这是汀兰在提醒自己身为宫妃与年轻太医独处一室到底不妥,轻嗽一声,吩咐道:

“随意置几样清淡的便是。”

汀兰又瞥了白洛行一眼,这才福身退下。

见她走后,慕子染起身送白洛行至门边,淡然道:

“天色不早,再待下去不免落人话柄,洛……太医先请吧。”

白洛行抬脚跨出门槛,却突然回神,正色道:

“药是洛行所开,有什么罪孽,我替你受。”白洛行眸子越发如水,紧握的双拳打开,情不自禁的抬手想要抚上慕子染的额发,“就像当年承诺过的。”

这举动这是惊了慕子染一跳,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以帕子抚着唇角,垂下眼帘略带疏离:

“我已错过十四岁年纪,这里也不再是慕府。”

说罢干脆的带上了门,“砰”的一声响,震碎了什么一般。她靠在门栏上,凛声道:“本主有些乏了,便不送太医。”

她听着门外的动静,

只闻得衣衫的窸索之声,白洛行跪地谦恭道:

“臣告退。”

听不出喜怒的寥寥几字,见没了动静后,慕子染长舒一口气,失神的仰起脖子。做的决绝些也好,身份有别,自己亦钟情于楚越宸,又何必再叫他心存念想?

垂着眼帘踏入内室,只觉得步伐沉重。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她错过了十四岁年纪,便不会再想着回头,也不能回头了。

角落里的汀兰待白洛行踏出庭院后几步追了上去,

“白太医且慢!”

白洛行回头,见到是汀兰略微有些失望,却依旧温和的笑了笑,另汀兰片刻恍惚,她稍作迟疑,说:

“以后太医若无要事,还是莫要来绛雪轩了。”

白洛行笑容渐渐凝固,夕阳投下,他的身影拉成细长的一道。

“洛行明白。”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往宫门外走去。

钟漏滴滴,灯影斜长。

沉香木桌案旁慕子染捧着一卷《法华经》端坐默念,眸子紧闭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