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打了个眼色,汀兰立刻不动声色的拿过瓷罐,悄然转入后角门。
无一人察觉。
夏婕妤端着白玉瓷碗,以银汤勺轻轻翻舀着甜粥。只见碗中所呈,色泽清黄透彻,闻之桂香扑鼻。
“此粥倒未曾见过,不知唤作何名?”夏婕妤颇有兴趣的问道。
慕子染浅浅一笑,
“回娘娘的话,这是黄桂粥。”
宁妃闻言惊异道:“孕中不宜食桂,常在现在煮这样的粥,是何用心?”
夏婕妤目光一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中带着责备的意味。
慕子染微微垂首,带着笑意端然解释:
“此粥虽唤黄桂,却是以百合蜜糖枸杞琼脂调制出桂花的清香,嫔妾深知婕妤喜爱金桂却不能纵性,特烹之以解遗憾。”
夏婕妤面色转喜,颇为感动。用过一口顿觉齿颊留香,更是喜爱之情愈浓。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插入慕子染发中,柔声道
“常在果然用心良苦,这簪子是本主自家中带来,便送予妹妹了。”
慕子染不好推脱,只惶恐着谢赏。
坐回自己的位置,慕子染饮过几口菊花酒,望着几盆菊花,兀自托腮出神。
御座之下,萧衡高举金杯与楚越宸对酌。一口饮下后抹了抹嘴巴,露出乌青的眼圈。
楚越宸见状,关切道:
“萧爱卿看着憔悴不少,想必此次平定边疆耗费了不少心神。”
皇后当即会意,雍容一笑,柔声吩咐道:
“速去取过本宫那支千年野山参并上好的鹿茸来。”
图兰福身,带着两个小宫女退下。皇后端庄颔首,再道:“补气养身是再好不过的。”
楚越宸赞许的看了皇后几眼,拉过她的手握于掌心,柔声笑道:“还是柔嘉深知朕心,朕才想到,你便做到了。”
皇后闻言面带羞涩,笑意深露,仿佛牡丹初绽,教人别不开眼。
“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萧衡行礼谢恩,回到位置上,不着痕迹的按了按昏沉的额头。
心中暗想,怎会不憔悴呢。昨夜因捉那“宫婢”到底误了出宫的时辰,碍于宫规到底不能堂而皇之的命侍卫再开宫门。
便在夜风中靠着守门石狮歇息了一晚。
这般想着,只觉隐隐有些发热。萧衡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众人饮罢酒菜。
“只美酒佳肴不能尽兴,不如借着这满园菊色赋诗一首可好?”楚越宸兴致勃勃道。院中宫婢闻言忙取过纸笔,送到宴中每位妃嫔大臣面前。
皇后颔首,赞同道:
“那臣妾也来附庸风雅一番。”
略一思索,便提笔吟道: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楚越宸托腮细细一品,点头赞道:“颇好,颇好。用了《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之意,果然心思别致。”
皇后垂首:
“谬赞了。”
众人纷纷提笔作诗,一个个绞尽脑汁,只为博得龙颜一顾。慕子染兴致缺缺,鄙夷的扫过难掩喜色得宫妃,暗自腹诽:“哪里是作诗,权当争宠了。”
要争便让与她们好了,这般想着,慕子染只随意写了句勉强算作工整的诗句,提给小周子。
楚越宸挨个翻看着,遇到好的赞赏一番,点到的妃子各个春光满面,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耀。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诗中有情,文君有心了。”
阮文君鬓上的丽水紫磨金步摇微微摇曳,更显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多了几分娇美动人。
“朝雨的书法依旧是这宫中绝无仅有的。”
说罢,一身着妆花缎织彩百花锦衣的宫妃起身盈盈福身,朗声道:“谢皇上称赞。”
汀兰轻声在慕子染耳边提醒道:
“这是延禧宫的端婉仪。”
楚越宸又翻了翻,拿起一张稍作端详,不由拊膝大笑,连声赞到:
“萧将军所作果真于旁人不同,你吟给朕听听。”
慕子染微微抬眸,只觉得声音很是熟悉。
碧云天,黄叶地。秋风乍起,那抹墨蓝身影隐隐约约闯入她的视线中,惊艳了余生。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皇都透,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人声音冷冽深沉,诗中饱含豪迈雄壮之意。慕子染暗自感叹,到底不似这等闺阁女子所作。虽未看清那人容貌,也生了几分赞许。
“好一个百城尽带黄金甲!”
萧衡起身拱手。
这首之后的便是慕子染所作,楚越宸只随意扫过,双眉一挑,朗声道:
“慕常在这首不合格,若是做不出个合朕心意的,便不许离去。”
慕子染心中埋怨,还是起身屈膝,忍不住声带委屈:“嫔妾愚笨,皇上何苦强人所难。”
楚越宸颇有玩味,抚着下颚:“做不出来也要做。”
慕子染咬唇,到底是避不过去了。想必楚越宸也是知道自己没有用心故而有心为难,想到这里,她抬眼横了台上人一眼。
微微一思索,轻声吟道:
“秋对菊花金满头,头满金花菊对秋。流风好花黄有色,色有黄花好风流。”
此诗一出,众妃面面相觑。唯有楚越宸和萧衡二人面色一变,楚越宸藏不住嘴角的笑意,萧衡琥珀色的眸中泛起了隐隐光彩。
“什么风流不风流的,好不害臊。”容华以帕子掩唇,暗暗斜了她一眼。
赵清商嗤笑一声,回讽道:
“容才人这是生怕别人不知你才疏学浅呢。”
萧衡之姐,羽昭仪萧琼已然听出这首诗的妙处,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也不说破。
“作诗最忌重字,何以慕常在这是一连用了几处?”宁妃忍不住问道。
“许是怕别人不知她做了首“菊花”诗吧。”沈贵嫔冷言。
再席中渐起杂乱,皇后正色沉声说:“都安静,吵吵闹闹也不怕失礼贵客!”
楚越宸含笑,看向萧衡,扬了扬下巴。
“萧爱卿,你来说说常在这首诗妙在何处。”
萧衡一凛,起身拱手。到底身后是一众宫妃他不便转头看看这位心思灵巧的“常在”,只背对着,徐徐道:
“以臣所见,此首正是回文诗。顾名思义指那些够回还往复,正读倒读皆成章句之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