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昭仪也是言而有信，果真送了九毒化瘀膏来。”
“羽昭仪。”赵清商兀自重复了一遍，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高声道：“那个性格乖张又不可一世的萧琼？子染怎会与那人有牵连，这药还是不要用的好。”
她蹙着眉看向那个瓷盒，前一秒还感叹其功效非凡，现如今便只觉得是砒霜毒药。
这般想着，竟起身唤岸芷拿来帕子，
“还是不要用为好，免得中了他人的圈套诡计。”
“不必，再者说已然涂上，若有毁容之效，现在也于事无补了啊。”慕子染无奈的笑道。
岸芷停住脚步，却仍旧不放心，心惊胆战的咬着牙，绞着帕子道：
“小主不知，那个名叫紫阳的宫女看着与我和汀兰一般年纪，却是个既不说话又不笑的黑面神，由这奴婢就能看出那翊坤宫的主子一定更加可怕，小主还是听庄婉仪的，防着些吧。”
“比起口蜜腹剑，心口不一之人，我倒更喜欢那羽昭仪的心性。”
慕子染摆了摆手，接过汀兰奉上的浸过冰水的丝帕敷于伤处，继续道：“我与萧琼除过宫妃的身份，不过都是皇上的臣子罢了，心知肚明，又何须处处提防于她。”
这句话非但岸芷汀兰不懂，赵清商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慕子染亦不愿多解释，只一抬手命屋中奴婢退下，汀兰知晓等闲之事是不会屏退她二人，只觉心中发沉，不敢多问，只快步携着岸芷退出房门，阖上房门的刹那，长长的叹息一声。
“你与那个画堂春，究竟是断也不断。”慕子染并未斟酌，直言问道。
赵清商未曾想过她一来便是问这般直接的问题，紧咬朱唇，心中五味陈杂，斜过眼望向慕子染床榻前的那盆金钗石斛，半晌，叹道：
“我与苏郎，你同白太医，子染，你岂会不明白我的感受。”
“自然不明白。”听闻她将自己与白洛行牵扯至一处，慕子染一双秀眉似蹙非蹙，语气中饱含着不悦，当即高声打断了赵清商。
赵清商准备的肺腑之言，也悉数被噎住，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缓缓闭上口，垂头不语。
“不论你相信与否，我与白太医幼时虽有青梅竹马之情，两小无猜之谊。
可自我决心入宫那一日起，便不容许再有这般荒谬的心思，而在我遇见皇上的一瞬间，心中除了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再无旁人。”
“我与你不同。”赵清商凝神思想，蝶翼般的长睫上下翩飞，她鼓足勇气正视着慕子染的眼睛，毫无半点闪烁的将内心潜藏已久的想法尽数道出：
“无论何时，我钟情的只有苏逢春一人。纵使皇上乃天之骄子，身份无上最贵，在我心中，也比不上苏郎分毫。”
“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辞，你当真不要命了！”慕子染眯着眼，看着被那个无能戏子搅乱心神的赵清商。
“要，自然是要的。”赵清商嘲讽一笑，耸了耸肩，“不只是我的命，还有赵家人的命。若我有不要的勇气，你又怎会在宫中见到我。”
一语方毕，伤情之处，赵清商又兀自落下豆大的泪珠，她含着哭腔，呜咽道：
“若我反悔呢，可还有机会离宫？”
慕子染心有不忍，替她拿帕子拭去泪水，又握住了赵清商的双手。
脑海中不由想起方才白洛行亦是这般言辞，她只觉心中泛起酸涩，这种明知不可能的希望，说出之人会是怎那的绝望与辛酸。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使下定了决心，闪闪缩缩于阴暗处苟活一世，若皇上有捉拿的心，也是逃不过的。”
“可是，我忘不掉苏郎。”赵清商哭得撕心裂肺，埋于慕子染膝上。
慕子染眼见着平日里对自己敦敦教诲有如长姊一般的赵清商如今无助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同样苦涩。
此刻的她再不是赵家的女儿，也不是皇上的婉仪，只是一个痛失爱侣的寻常女子罢了。
屋外的二人听到哭声，先是一惊，又转为难以抑制的担忧。
“今日之事切不可对任何人言。”汀兰压低声音，轻声叮嘱。
岸芷横了她一眼，顶撞道：“我自有分寸，哪里要你多嘴多舌。”
这段时间的相处，早让汀兰学会了对岸芷的顶撞充耳不闻。
她只忧心忡忡的看着屋内，却如何也猜不出，究竟为何事会让庄婉仪如此失态，而慕子染回来时铁青的面色也令她不得不在意。
屋内哭声渐渐止住，赵清商怔怔的看着握于手心的发簪，指尖细细的摩挲，半晌，迷蒙这泪眼抬起头问道：
“若是子染你，会如何？”
慕子染未曾想过会被如此提问，她本欲回答‘不知’，却转念一想，总该绝了赵清商的念想，便坚定的答道：
“既知不会有结果，自然断情绝爱得好。”说出此句时，她的心中浮现的尽是楚越宸的面容。
那个问自己要‘阳春面’吃，以诗词相合，用夜明珠赠之的帝王，他虽有他的无可奈何，但到底对自己是不同的。
本来为了万寿堂一事，对楚越宸感到寒凉的心，却在刹那间复苏。
毕竟除去那些自己不可控制的，还能与之相守，哪怕不是日日夜夜，比起赵清商来，也是求之不得。
“正是如此，珍惜眼前所拥有的，才是正道。”
赵清商深深地望着慕子染的眼眸，其中蕴含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轻启朱唇，缓缓道：“倘若真能永远这般想，便好了。”
她抹了抹眼泪，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便要推门而出。
“后宫之中，你我二人定会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清商姐姐何时也不会是只身一人。”
赵清商闻言回眸莞尔，轻声道：
“我相信，定会如此。”
说罢便只身推门而出，夜幕下，接过汀兰奉上的灯笼，在福安的相伴下往聆音阁方向走去。夜凉如水，慕子染未能成眠，就着月光，似乎总能瞧见门廊外赵清商离去的凄然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