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眼看着白洛行失魂落魄的模样，内心生出万分唏嘘不忍，念及垂髫之情又不能坐视不管，只得轻叹一声，宽慰道：
“到底是过去之事，洛行哥哥看开些，就当子染没有那个福分，不能得到你一世的呵护怜爱。”
白洛行低垂着头颅，额前细软的鬓发挡住眼眸。
他一语不发的背过身去，踏出一步后却定在了原地。
忽然仰天而望，倏尔再度回到慕子染面前，目光中带着数不清的激动与坚定，他双手径直抓住她纤细的肩膀，期盼的问道：
“如若你愿意，天涯海角我也定会带你远走高飞。”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慕子染怔住，看着白洛行的眼神也从悲伤到惊恐再到讥嘲，最终归于淡漠，她没有挣脱，只是嗓音出奇的冷冽：
“我不愿意。”
白洛行仍不死心，只追问道：
“为何不愿，是牵挂家人安危，还是担心随我走后锦衣玉食不再享受，亦或是子染你对我早已没了当年的情谊，为何？”声声入耳，是无助又可怜的祈求，
“究竟为何？”
“太医，自重。”
仅仅四字，仿佛寒潭只会，将白洛行眼中炽热的火焰浇熄，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笑声渐渐大了起来，半晌后，沉沉的出了口气，后退几步，躬腰行礼道：
“微臣造次，请惠嫔小主恕罪。”他格外咬重‘惠嫔’二字，像是在提醒着自己，再不可忘却二人不可逾越的身份。
慕子染并未应答，她吸了吸鼻子，不愿白洛行看见她眼中隐约可见的水光，别过脸面对着渐渐西垂的斜阳，阴影的投射下，脖颈露出自然好看的弧度。
风过，传来不知何处的暗响。
白洛行才抬眼眸，平静无波的目光撞上慕子染微微红肿的脸颊却再去满含着焦急与关怀，他慌忙道：
“小主的脸……”
慕子染这才发觉自己忽视了发红发胀的脸，想到这般难堪的模样被白洛行瞧了去，不禁有些尴尬，忙抬手捂着脸支吾道：
“无妨，太医不必声张，免得落入有心之人耳中，又要遭人话柄了。”
“拿微臣去取些消肿的药膏来。”
白洛行正要慌忙的去药房，却被慕子染止住了脚步，她转念想了想，笑道：
“绛雪轩中还有皇上赏赐下的药膏，左右不会有比那再好的，太医不用费心。”
“如此便好，是微臣莽撞了。”
白洛行眼神稍有飘忽，慕子染也并未言语，未及赵清商出来，她如何能放心先行一步。二人虽近在咫尺，目光却不敢相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氛围。
又过了片刻，
“吱呀——”一声响，便见到眼角挂着泪痕的赵清商徐徐而出，在看到慕子染微湿的眼眶与白洛行望着她的目光后，竟有刹那的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后，内心更是凄凉不已。
慕子染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起先含怒的面容，不悦道：
“如今看过了，可欢喜了？”
听到她问起，又勾起了赵清商好不容易压制下的伤心。一两滴泪珠滑落，她以袖口沾了沾眼睛，声音哀伤道：
“苏郎到底未苏醒过来，瞧着那满盆的血水，如何不刺痛我心。”
白洛行行了个虚礼，神色转为正常道：
“苏公子虽未醒转，却已无性命之忧，待转交与梨香苑好生调养，想必痊愈亦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劳烦白太医。”赵清商本与福身相谢，却碍于君臣有别，到底不能乱了身份，只得微微颔首当作答谢。
看到赵清商这般慌乱无错，慕子染心中有气难舒，只得挪耶道：
“到底是梨香苑的台柱，还怕怠慢了不成。”
赵清商知她心中恼怒自己不顾安慰一意孤行，也是半点不敢反驳，只顺着她道：
“今日之举是有不够妥帖之处，好在上天庇佑没有被人发觉，子染就算要气我到何时，也不敢有半点埋怨。”
慕子染看他难得有如此好声好气的时候，也思及今日到底有惊无险，心中之气已然消了大半，横了赵清商一眼便一拂衣袖径直往院外走去。
赵清商快步跟上前去，临走时又回头看了眼白洛行，白洛行微微勾起唇角，她也报以不失礼节的微笑，点了点头，却见走在前方的慕子染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并未回头，暮色中，只闻几句清冷的女声，不知向谁说着：
“今日我未来，你也不曾见过，以后，也是一样。”
赵清商还在纳罕为何慕子染会没来由说这样一句，便随即闻得身后的白洛行声音低沉，
“好。”
慕子染这才继续脚步，二人一前一后，相对而行。
回到绛雪轩时依然天色昏沉，阖宫上下静的出奇，虽碍于位分不得带贴身宫女入万寿堂，但其中发生之事早已不胫而走，传的人尽皆知。
岸芷见慕子染脸色阴暗，心中不免打起鼓来，本欲端茶的手怎么也伸不出一毫，为难得朝汀兰怒了努嘴。
汀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奉茶后迎上前去，又见赵清商一脸内疚，咬着唇一语不发的紧跟在慕子染身后，忙行了个礼道：
“奴婢参见庄婉仪，庄婉仪吉祥。”
赵清商随意应了句，见四下无外人，才对汀兰吩咐道：
“你家小主面上有伤，快些取来消肿的膏药涂一涂，若是留下痕迹可如何是好。”
“奴婢这就去。”汀兰眼中并无诧异，只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急忙掀帘进了内室，不出片刻功夫便拿着一盒精巧非凡，珐琅彩绘的瓷盒而出。
“我来吧。”
赵清商以指尖取出些许淡绿色的膏药，双指晕开，轻敷上慕子染肿起的半边脸颊。膏体冰凉入肤，引得慕子染“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却是透心的舒畅。
见到这药的奇效，汀兰才放下心来，在一旁说道：
“约莫半个时辰前，翊坤宫的紫阳姑娘便送了这盒药膏来，也未说是何功效便走了，奴婢想着，定是给消肿散淤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