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眯起眼睛正色道：“他愿意唱什么哀家不管，却不能在这后宫中唱，免得叫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什么为了私欲枉顾伦常啊，什么野鸡也可以爬上枝头便做凤凰啊……”她笑着看向皇上，目光是那般的温和。
楚越宸不再言语，他的眼中同样含笑。
听着愈发贬低的言辞，赵清商到底不能再忍，甩开慕子染的手恭敬而义正言辞道：
“清商只觉得这出牡丹亭歌颂了纵使人鬼殊途也矢志不渝的至情至爱，若非如此，又怎能感动在场的诸位？”
她环视向四周，只见方才还大为称赞的妃嫔一个个恨不能讲头深深埋下，坐立不安，紧咬朱唇只怕被太后迁怒。
赵清商愣了愣，旋即讥嘲般的泛起了冷笑。
“至情至爱？哀家看来是淫词艳曲才对。”
太后高声斥责道，余光扫见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皇后，她面色又铁青了几分，转而恼怒起赵清商的不识大体，胡言乱语。毫无半点妃子的稳重。
“去换出歌颂女子贞烈的荆钗记来。”
太后见赵清商又欲反驳，一拍桌子隐含着怒意道：“哀家可不管他是否是才子名角，若是还要再唱，只怕这副好嗓子便要折在这宫中了。”
赵清商一惊，紧咬朱唇垂下了头，不再反驳。
太后是说到做到的，
皇后故作和事一般，赔笑道：“太后要他唱是莫大的荣耀，本就是个戏子，贵人点什么可不就要唱什么了。”
“是这个道理。”宁妃附和着：“若是真的像婉仪所说满腹才华，何以会半点傲骨也不见？”
赵清商贝齿紧咬住下唇，却是无言以对。从前的苏逢春只会唱自己愿意唱的曲目，唱予知他懂他的人听。
望着如意前去吩咐的身影，赵清商低垂下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乐声乍然停止，忍不住抬起眼眸，她能看到苏逢春处变不惊的眼中涌起的几丝尴尬，羞愤。
他是这般骄傲之人，太后此举无疑是一种羞辱。
赵清商不敢看她，她虽不舍，却希望苏逢春不要再在这无人欣赏的台上，被这些权贵当作一个卑贱的玩物。
“倒是个知趣的，已然领命换曲了。”如意躬下身子恭敬的复命。
赵清商不可思议的转头，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淡淡的勾起那抹熟悉的笑容，确实直击赵清商心底。
“画某拙技，有污太后风听！这边重着行装，改唱一出《荆钗记。》”苏逢春谦卑的鞠了一躬，转身下台更换衣着。
“呵”太后挑眉，拢了控衣领：“哀家还当他多少有些傲骨，看来是是高估了这戏子。”
她顿了顿，沉声劝诫：“现在你知道哀家为何不让你说那些有失身份的话了吧。”
“回禀太后，清商明白。”她恭顺的颔首，已不愿多说些什么。
“就这些空挡，不如继续欣赏如意姑姑带来的贺礼。”萧琼一双美眸朝皇后漾去，适时打破稍显凝重的气氛，将话题引回方才。
“羽昭仪似乎很是执着于贺礼，莫不是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想要当众展露一番？”皇后冷笑着，兀自转动着小指上的护甲，折射出几道光彩。
“嫔妾不敢，只是好奇皇后的玲珑佛塔之后，还有何足以教人大开眼界的事物，以广见闻。”
皇后不置可否，扬了扬眉，宽和道：“好奇心太多，也许并非好事。”
太后不耐烦听这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凛声道：“好了，都安生些吧。”
转而向如意吩咐道：“哀家本就奔着那两卷字画而来，你便去取来吧。”
如意诺诺应着转身而去，皇后见已成定局亦只能按照原先的计划，沉沉的吸了口气，朝端婉仪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现在若慌了神自乱阵脚，在是真的自毁棋局。
程朝雨看到皇后淡然的神色后浅浅的颔首，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回过头，正巧对上萧琼看向自己的一双柳叶长眸。那双眸子本是傲然冰冷的，如今却擒满了温和的笑意，如此一来，倒让她十分不安。
“启禀太后，这卷轴分别为端婉仪与惠嫔所赠。”说罢如意便按着位分先将程朝雨所作呈上。
“不曾想惠嫔还真是样样精通，赋诗作词，琴棋书画，势必要拿下这后宫文采第一人了。”萧琼稍带慵懒的调子，抬眼嘲讽着慕子染。
“昭仪说笑了，嫔妾只求尽善尽美，将一番心意呈现给太后便好。”
楚越宸扶着下巴倒像来了性质一般，侧着眸子笑着说：“朝雨的字画朕是找到，却不知子染也有这样爱好，倒让朕与昭仪一样，好奇不已。”说罢朗声向程朝雨道：
“朕想先看看子染所赠，朝雨可愿意这般安排？”
程朝雨有片刻的犹豫，本想着先以瑞鹤图博得皇上欢心，毕竟于慕子染惹恼太后之后，自己的贺礼再出彩亦无用武之地。
只是此番寿宴有太多的变故，只得撇去旁的，无功无过而返亦未尝不好。
这般想着，她报以理解的笑意，温顺道：“嫔妾听回皇上的。”
说罢楚越宸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容华向来是个不知分寸的，扭捏着姿态，甩着绢帕随着别的妃嫔一道好奇的围至台前。
因其满身浓厚的香粉还偏偏靠在楚越宸身边，引得他重重的打了喷嚏，嫌恶的往一旁挪了挪。
“良媛今日还真是花香四溢，只可惜朕非狂蜂浪蝶，招架不住了。”
容华的脸于妃嫔低声窃笑中由红变白，悻悻的努着嘴往一旁迈了几步。
身旁伺候的小周子捂着嘴吃吃一笑，他自然乐于揽下这份差事，旋即上前同李德全一道展开卷轴，绢帛四周托裱二寸蓝绫边。
宣纸上拢共以各形各态的篆体书了‘寿’字一万，虽字体不同，却都运笔工整，行云流水，有惊鸿游龙之观感。
顾茗悠震惊的拊掌，赞道：“不曾想这后宫还能有第二个堪比大家之人，这图可真真用足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