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之际，几番浮现于眼前，她的在熟悉不过的。
思绪飘然向那年梨花纷落，璧山坳处苏逢春亦或称之为画堂春。
一席清白长衫，三千青丝不冠而系，抚着那架幽篁琴的神色专注而沉醉，轻轻蹙起却尽显温润的眉宇，盛着赵清商最为眷恋的情思。
“逢春又在写戏文了吗？”一身男装儒生打扮的赵清商侧过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眉眼带笑的望着摊开的纸笔。
鼻息间能嗅到苏逢春身上独一无二的暖香。
卸下妆发的苏逢春是极为清秀俊逸的模样，那双凤眸足以让都中所有女子为之倾倒。
然台下的他却总是不苟言笑，清高寡淡的模样，醉心于琴曲，眉心总是皱起。
赵清商每每嘲讽他这般会苍老得很快时，他才会稍试展露些笑颜，抬手柔柔赵清商的额发。
“是。但是此次的戏文未成之前，你可休要偷看。”苏逢春掩起纸张，眼中泛起浅浅的光彩，声音温润，略带玩笑以为的说道。
赵清商憋着嘴，别过眼不满得抱怨：“逢春何时变得这般小气，若不想我看，那我以后便都不来为好。”
苏逢春瞧着她这般有趣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额发，放柔了声调：
“这出戏是为你而做，若先透露了，可不是要辜负我一番心思？”
听到这话赵清商霎时忘记了方才的别扭，转过脸惊喜的眨动着眼眸，睫毛如扇上下轻扫，面上浮起红晕，觑这苏逢春喃喃轻语:
“那我可要好生得它完成之日，你亲自唱予我听。”
“好，我只唱予你一人。”他低沉的嗓音，以及温热的吐息仿佛在耳边不去，隐隐的酥麻，却让赵清商心底越发沉沦。
若记得不错，那是她最后一次心动了。
苏逢春的音容笑貌渐渐在赵清商的脑海中消散，转而变换为如今台上的青衣模样。
回到此时此地，她只觉得内心好像绞在一起一般，入骨生痛，让人不得呼吸。
眸中泛起酸涩，她忙做饮茶状，却不着痕迹得以袖拭去未及垂落的泪珠。
不曾想，这一等便是许久，如今终于听闻这出曾让自己好奇不已的戏文，看到那令自己魂牵梦萦之人。
却是一人台上，一人台下。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她清晰得看到，那双眼眸中盛着隐不去的哀伤看向自己。赵清商十指蔻丹深深陷入掌心，眼眶泛起微红，她反复琢磨着兀自低语，
“惊觉相思不露。”嗤笑着苦笑的摇了摇头，“原来，只因入骨啊。”
抬起眼眸已是密布泪珠，痛苦忧郁的将视线跟随者或泣或诉的身影。
皇后随意一撇，看向神色异样的赵清商，心中饱含着鄙夷却还是装作感慨道：“这戏唱的却是感人肺腑，也难怪庄婉仪这般动容了。”
再转向以袖拭泪的慕子染，不由一惊，何以平日语笑举动皆以低调行事的惠嫔亦如此表现。
不由极为纳罕道：“看来置身其中的不至清商妹妹一人了。”
慕子染轻声抽泣着，垂下头用力紧闭眼眸，让泪珠坠下。
只觉得今日意料之外之事着实多了些，自己一边心惊胆战还要逢场作戏般落下几滴眼泪，着实叫不喜哭泣的她难为极了。
太后默然的扫了眼二人，面色跨些，显然是有些难以察觉的不悦。
萧琼扬着下巴，绕着垂直胸前的发丝，淡淡道：“也难怪这位画老板直言：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了，今日观来却是不俗。”
宁妃颔首赞道：“惊心动魄，且巧妙跌出，无境不新，真堪千古矣。”
太后抚着手镯，抬了抬手让正在捏肩的如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的望向赵清商，问道：
“清商也是这般认为？”
赵清商将鬓发拢至耳后，发上梨花桃木簪轻晃，垂珠摇摆，发出细小的叮铃之声。
“戏腔缠绵秾丽，弘贯苍茫人世，逶迤而来。人物悦然生彩，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清商为杜柳二人之情唏嘘感怀不已。”
“许是哀家老了，道看不出这戏文究竟讲的是何故事，可有人与哀家解释解释？”
宁妃倒像未发觉太后态度陡然转变一般，不顾皇后如何垂眸轻嗽，只跃跃欲试着讨好太后，笑道：
“回太后的话，这出戏文不过讲的还是那才子佳人的桥段。
京中官家小姐杜丽娘长居深闺阁中，仍免不了思春之情，睡梦中见一书生持半枝垂柳前来求爱，两人在牡丹亭畔幽会后因情而死，并最终还魂复生，与柳在人间结成夫妇，恩爱美满的故事。”
太后冷哼一声，斜眼的瞧着宁妃，不再理会戏台境况，端起被青花釉红葡萄纹茶盏，茶汤净透，翠舌蹁跹。她慵着声调不屑道：
“哀家还当着京中名角是个什么人物叫你们这般传颂追捧，说到底还不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太后。”
“太后！”赵清商眼神一恍，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为苏逢春辩护，却被面上淡然沉静的慕子染狠狠地拽了拽衣袖，在众人视线转向宁妃时，投来一个极具威胁的眼光。
宁妃一时反应不过来，颇为惶恐的望着皇后，悻悻的住了口，垂下头只求太后莫要因此而怪罪了自己。
“太后此话过于严重了些，不过戏文而已。”楚越宸替苏逢春亦或替宁妃向太后辩解。倒叫宁妃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妇人一般见识短浅，上不得台面。
“哀家说的不对？这等有违廉耻，无媒苟合的下作之事竟还堂而皇之的搬上台，试问我大楚怎能找出一个这般不守规矩的大家闺秀，哀家可是闻所未闻，启容他一个戏子诋毁？”
“古往今来相似的内容题材亦有许多，朕还是觉得当作消遣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