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花朝节出了那等事，还以为惠小主定然失宠，谁曾想这么快便翻了身。”
另一个宫女拿胳膊肘戳了戳身旁之人，悄声道：“你还不知吧，皇上前脚罚了惠小主，后脚便眼巴巴的捧着那东岳进贡的夜明珠，深更半夜带着周公公去了绛雪轩。”
她眼中怀着艳羡，赞叹道：“拳头大的珠子，照得四下如白昼般亮堂。”
身旁之人摇头咂舌的感慨：“所以说有身份无恩宠，到头来还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二人只顾着嚼人舌根，丝毫未有感觉到此时的帘后站着的，正是她们所议论的主人公，阮文君。
“小主。”若华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面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蹙眉不悦的望着那二人，怒声抱怨道：“竟敢在这大放厥词，当真是不要命了。”
阮文君面色如常，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有身份无恩宠’时陡然变色。
绝美的面容渐渐扭曲，鲜红的蔻丹深深陷入掌心，心中越是愤恨，那张宛若谪仙的面容则愈发温柔可亲。
“她们实话实说罢了，何罪之有。”
轻嗽一声，掀帘而出。
“奴婢们参见阮嫔，小仪万福金安。”突如其来得声音惊了两名宫女一跳，马上闭了口跪倒在地。
心想着那番话许是被听了去，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垂着头等待责罚。
阮文君冷着脸注视着她们低下的透露，半晌，却温和的抬手，轻声道：
“起来吧，本主才刚梳洗完毕，劳烦你们等了这半晌。”
还好没被听到那不敬的言辞。
两名宫女松了口气，谦恭的谢恩后立了起来。
只见眼前之人恍若神仙妃子，眼如秋波，含着笑意柔婉的望着她们。
“一路辛劳，二位姑娘用些茶再走吧。”
二人欠了欠身，颤声回道：“多谢小主美意，只是奴婢们还有几处宫殿未送，不敢多留。”
“那便快些去吧，羽昭仪调教出的宫女，倒是个个聪明能干。”她弯着一双桃花眼，无半点架子，掩唇笑道。
“奴婢们不敢当。”说罢又行一礼，恭敬的退出了殿内。
只庆幸这临仙阁的主子是个好说话又温和的，如若不然只凭借方才的话便足够她们打入暴室。
待人走后，阮文君冷哼一声，淡淡道：“什么货色都来入本主的眼，还不快丢出去。”
若华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置在桌上的赏赐，慌忙缩着脖子端起托盘。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来问道：“小主可要奴婢去收拾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
阮文君眉毛一挑，“不必，羽昭仪的人本主岂能动的。”
美目流转，抚着蝶舞宝相花纹累丝金护甲，纯净美好的面容仿佛看到了春的光鲜灵动，她勾唇道：
“只是，这多嘴多舌的，自然要受到应得的惩罚。”
若华将送来的赏赐端出去，眼睛也不眨的分给了下人，又将院后小厨房煨好的阿胶血燕承在莲瓣金碗中呈给阮文君。
这般用度规制，早已超过了嫔的品级。
“奴婢该如何做，还望小主明示。”若华垂着头，小心的问道。
“子女不教，为家之过。那二人，本主可以不追究，追其源头，便由其家人代为受过了。”阮文君轻描淡写的扫了若华一眼，开口道。
若华不由心中生寒，深吸一口气，“奴婢遵命，定会将此事告知丞相大人，将其家人严惩不贷。”
阮文君怒着娇唇“嗯”了一声，以金勺轻轻翻舀了燕窝，细细的吹拂。
“若让奴婢说，那惠小主虽有皇上的赏赐又如何。但是这阿胶血燕，若不是丞相大人偷偷往宫里送，只怕皇后娘娘也未必能天天吃到吧。”
阮文君手一顿，抬眼冷然望着若华，“言多必失，方才本主所说的你倒半点也未听进去。”
见她非喜非怒，若华一时也不知是否要请罪，只怔怔的站在原地，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却只闻阮文君望着那碗血燕，淡淡道：“你说丞相真的对本主很好吗？”
若华点点头，“小主与丞相父慈女孝，实属大楚典范。”
阮文君忽而笑了出来，以袖掩唇，越发恣肆爽朗，渐渐笑出了泪花。
她摇了摇头，发上珠钗翠环叮铃作响，声止，只闻阮文君星眸微荡，柔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文茵。”
方才还强壮镇定的若华在听到这个名字是，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地上。
瑟瑟发抖道：“二小姐早已仙逝多年，奴婢不曾记得多少。”
“你不记得，本主倒是记得。”阮文君搁下金碗，抚着稍显散乱的鬓发，将自己的仪容恢复至最初的一丝不苟。
这才望着半空，声音清幽道：
“阮文茵，相府的庶出二小姐。世人只传言本主‘艳绝皇都’，只是她们没见过我那庶妹罢了。”
她轻蔑的笑了笑，继续道：“而本主的好父亲，当朝的丞相大人，却是个十足的宠妾灭妻之人，连带着那个罪臣之女所生出的女儿，都是无比的疼爱。”
阮文君眼神一阵飘忽，想到了幼时自己也曾天真浪漫的想要承欢父亲膝下，只是有阮文茵的存在，自己从来都不会被人多看一眼。
纸鸢，毽子，绫罗珍宝，外族进贡的波斯猫儿，几乎所有的小玩意都是丞相亲自从各地搜罗最好的来给她。
“还记得本主幼时不懂事，从妹妹手中抢了个小花鼓来玩，惹哭了她。竟被父亲狠狠的给了一个巴掌，所以本主讨厌这些没出息的玩意，什么纸鸢，本主深恶痛绝！”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笑意如三月桃红，但泪光中闪烁的却是无比恨意：“那贱婢说的没错，身份嫡庶有何关系，都不如宠爱来得重要！”
阮文君的这些经历，若华自然是亲身经历过的，本来天真烂漫的阮文君，竟会慢慢扭曲到如斯地步，都要归咎于那时的不公。
“好在小主苦尽甘来。”若华目光盈盈闪动，抬起的手越犹豫的收回，最终只不忍的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