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朝中之事太过敏感，萧卿家不便多言，那朕便与你聊聊家事好了。”话锋一转，楚越宸抬眼撇了眼萧衡，缓缓问道：
“惠婕妤，你怎么看。”
萧衡面色如常般淡然，纵使眼中也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慌乱。
“微臣不懂，还请皇上明示。”
“你身为羽妃的亲弟，自然该与她同气连枝。可据朕所知，羽妃与惠婕妤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于一度剑拔弩张。”
“可萧衡你却偏偏对惠婕妤几番相助，等同于再帮你长姊的敌人。这其中的道理朕是如何也想不通。”
“皇上明鉴，长姊无心牵涉后宫纷争亦不屑于拉帮结派，自然就不存在敌我之分。她既如此，微臣就更谈不上了。”
楚越宸无端失笑，摇头叹道：
“便算你说的无错。”他顿了顿，“朕与你自幼一同读书习武，算得上是无人可及的挚交好友，可按照朕对你的了解，似乎除了羽妃之外对任何女子都视若无睹。”
“看来朕的惠婕妤当真特别，能让这样一个冷漠的人都另眼相待，看来朕以后要加倍珍惜，方不辜负了。”
“……”萧衡没有再接话，他夹着棋子的手忽然一顿，难言的酸涩在胸腔中泛出，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嫉妒。
不知道楚越宸有没有看出此刻的异样，只是他见萧衡良久不语，便也沉默起来。神色不冷不淡，倒像专注于棋局那般。
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转换阵地在那一方小小的棋盘上展开厮杀。谁也不愿让步，黑白之间，似乎能望见刀光剑影，让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除了“啪，啪”的落子声外，御书房内再无半点声音，静到连极浅的呼吸也听闻不道。
楚越宸与萧衡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这一盘棋，竟足足下了一个时辰。
“你输了。”
最后一子落下时，乾坤便已定下。
楚越宸执黑棋险胜一目，他盖上棋盒，斜挑眉梢纵览整盘棋，扶着下巴唏嘘道：“这一仗，朕胜得着实不易。”
“皇上棋艺本就高于微臣，微臣屡战屡败也已处之泰然。”萧衡将指间的白棋放回盒中，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虽努力掩饰，可心底的落寞失望，止不住的上涌。
“从前你我二人对弈，你想方设法为求输的不着痕迹；而此番，你招招不留情面只攻不守，是再拼尽全力的取胜。”
“可臣还是输了。”萧衡平静道：“由此看来是真的难敌皇上。”
“非也。原本你是处于上风不错，可就在朕问了你一个问题后，你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指了指棋盘：
“棋也开始章法大乱，只顾着攻城略地宣泄心中的戾气，半点也不沉稳，所以朕才能胜你。”
楚越宸唇角轻扯，低眼冷笑。他倾过身子，冲着萧衡低声问道：“究竟是哪一个问题让不动如山的雁寻变成这样，你自然知道。”
萧衡眸中依旧一片沉寂，他顿了顿，平静道：
“微臣无愧于心。”
他亏无愧于心，却深深愧疚于楚越宸。
若是仅自己而言，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有违伦常宫纪，更负了二人相交多年的情谊，便是以死谢罪也无不可。
但此事还关系到慕子染与萧琼的安慰，他别无选择，无法坦白。
“无愧于心，呵呵，无愧于心？”
楚越宸厌倦了同萧衡打马虎眼，见他事到如今还在欺骗自己，心中更翻涌起抑制不住的熊熊怒火，直冲上脑。
青筋暴起，他握紧拳头重重的将棋盘扫落在地。棋子劈啪作响，让屋外候着的李德全也不由打了个冷战，反观殿内，顷刻间已是遍地狼藉。
“事到如今你还再说你无愧于心，是将朕于股掌上戏耍吗！”楚越宸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萧衡俯首跪于地上，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
“近来宫中的传闻你可知晓，嗯？”待气息稍作平复后，他接着发问道。
传闻？
萧衡一怔，他平日从不关心后宫中的闲言碎语，翊坤宫又在萧琼的管制下没有一个会胡乱嚼舌根的，是以对于慕子染腹中龙胎的谣言，确实不知。
“还请皇上明示……”
“你还胆敢叫朕明示。”楚越宸强压着怒火，低沉下嗓子喑哑道。“当初草原之行，你二人孤男寡女共处崖下，真晕假晕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而这样一番折腾后，惠婕妤腹中胎儿竟还能保得住。”
“雁寻你说，不管是旁人还是朕，当真可以相信是福泽庇佑，上苍怜惜吗？”
萧衡眼眶一跳，不敢置信的仰头直视楚越宸。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隐藏的心意被楚越宸所察觉，亦或多次相助慕子染让其心中不快，可让萧衡没有想到的事，自己的挚交好友，竟会将自己想象成那样一个下流龌龊的无耻之徒。
这些言辞盛行于后宫，那慕子染必然有所耳闻。怪不得，怪不得今日见到她竟憔悴至此，对于将贞洁视同性命的女子而言，如何能忍受得了。
“皇上明鉴！臣与婕妤纵有相交，亦发乎情止乎礼，绝不像谣言所传的那样。”萧衡拱手凝眉，言之凿凿。
“你以为你说的话，朕还会信吗？”楚越宸站起身子，拂袖厉声道：“现在倒是承认‘纵有相交’，方才不是自以为隐瞒的很好吗？你既骗了朕一次，又岂能奢望朕还对你有信任可言。”
楚越宸揪着萧衡的衣襟，眯起眼质问道：
“你二人的相交究竟从何时起，是摘星楼的救驾，还是重阳菊宴的对诗，亦或更早？朕破例许你于后宫走动，为的是你姐弟二人亲情得叙，不是让你同朕的妃子背地苟且！”
使足了力气的将萧衡甩开，楚越宸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似冰刃一般，于萧衡身上凌迟而过。
“你辜负了朕的信赖，你该死。”
满含着恨意，楚越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