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将未落下的泪水抹了抹，抬手将蒙氏扶了起来，垂下眼眸凛言道：
“诚如公公所言，本主也没有抗旨的打算。只是侍卫长吴勇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本主也不会就此罢休！”她顿了顿，冷眼瞪着跪在一旁的吴勇，一字一顿道：
“待会面交圣上，还请公公与将军作证了。”
李德全张了张口，倒入哑然一般十分为难，毕竟他还不想为了一个也许就要失势的妃嫔得罪两位朝中官员。
好在慕子染此时不曾再追问要求些什么，只牵着蒙氏，欲往养心殿行去。
她径直掠过萧衡，没有回眸望他一眼。将出院外之时，却被看守的侍卫阻拦，身后响起候子谦的声音，
“给本官拦住她们的去路。”
“放肆！”慕子染咬着牙一拂衣袖，转身凛声道：“区区正监竟敢将本主视同犯人般看管，谁给你胆子。”
“下官不敢。”候子谦依旧是笑里藏刀的模样，拱了拱手上前指着蒙氏，道：“小主要见皇上无人可阻，可蒙夫人乃重犯，那是要关押大理寺候审的。”他顿了顿，容色愈恭：
“若要强行带走，只怕萧将军也不能坐视不管吧。”他埋首躬身，所说言辞却让在场众人无从反驳。
慕子染虽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大致也能猜到这处处针对的钦天监正监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借巫蛊陷害，无此人断不能成。
“不行，入了大理寺是严刑或拷打还有谁人可知，本主岂能就这样将夫人交给你们。”她攥着蒙氏的手又紧了几分，心中蓦然生出些脆弱无助来，只觉这一放手，此生便再不复相见。
“那下官只好恭候此处，等小主什么时候想通再带人犯前去。只是若因此耽误了元婕妤与腹中胎儿的安危，亦或惹得皇上动怒，那后果可需小主自行掂量了。”
候子谦说的轻描淡写，到一字一句无形中皆是逼迫，让慕子染进退维谷，只可屈服。
极怒所致，加之熬到后半夜也未曾休息，慕子染如今的身体已快要支撑不住。紧紧攥起的拳头不住战栗，嘴唇褪至青白。月色一照，那原本清丽的面容竟半分血色也没有，如纸一般。
望见她额上沁出的冷汗，萧衡便知此刻定是腹痛难忍，已经不能再拖下去。
“我会带二位夫人去大理寺，若真有严刑逼供一事，定不轻饶。”
慕子染眼神一动，含着复杂的情绪，虽有所动摇，但那抓着蒙氏的手却不由得自己控制，硬是难以松开。
直到一股暖意自手背上传来，慕子染眨了眨眼，只见蒙氏轻拍着自己的手背，如幼时自己受了委屈时的安慰一般。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惊恐害怕，悉数变为平和，与慕子染几分相像的眉眼带着母性的慈爱关怀，正温柔含笑。
“娘……”
在发现蒙氏缓缓抽出手时，慕子染感受到了极端的不安。可下一刻便有一双手宽慰似的抚着自己的乌发，又将衣领拢了拢，不让半点寒风侵入。
“妾身方才还害怕，可如今想通了，便好了许多。皇上那样疼爱子染，是明君圣主，断不会让清白的人蒙冤受屈。”
“可是。”慕子染蹙着眉，还是不肯让出去路。
“子染。”蒙氏柔声轻斥，摇头道：“你如今也是主子，是贵人，岂可让这些人平白看了笑话。娘不在的这些时日，索性还有汀兰沈夙这些懂事的丫头，便也放心了。”
“什么不在，为何会不在。娘你没有做过的事，没人能冤枉于你。”慕子染沉声急道，嗓音中带着喑哑，很是焦灼无助。
“是，妾身知道。可照理受审总也尚需些时日，这期间，定要照顾好自己。”蒙氏弯着眉眼，其中有水光闪动，她抬手轻抚了抚慕子染微隆的腹部，竟不忍离手一般，喃喃自语道：
“屋里还有好些替这未出世孩儿做的衣裳鞋袜，都是平日攒下的好料子，一针一线秀成，可千万莫被弄坏了……”
听到这里，汀兰再也忍不住的别过头无声哭泣。蒙氏这样好的人，才苦尽甘来与慕子染相聚一处，为何便到遭此事端。
“夫人即能想通便是最好，索性为时不晚，还请小主放行。”
候子谦适时插话，打破了温馨又悲戚的氛围。慕子染猛地抬起头，眉心紧紧凝起，眼光犹豫晃动着，最终不得已还是将蒙氏放开。
放着那垂下的手臂，蒙氏反而像松了口气一般，浅淡着笑意，眼中满是平静安详。
吴勇旋即一声令下，便有侍卫上前将其押走，蒙氏在转过身的一刹那，才落下几行清泪，闭上眼，绝望的连回头多看慕子染一眼也不敢。大夫人随后也以“共犯之嫌”的罪名被一起带走，她伸手想要去抓慕子染的衣角，却被沈夙冷面拦于身前，不顾颜面的求情讨饶为果后便换了副脸孔，尖声叫骂起蒙氏那个“害人精”。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好贵的尚书夫人，惠婕妤的嫡母竟是这样一个泼妇作风。
侯子谦幸灾乐祸的捂唇失笑，阴阳怪气道：“尚书夫人果真刚烈，非寻妇人可比……”
话未说完便感受到身后一阵寒意，回首望去，在发现萧衡那双阴沉冷淡的眸子正危险的盯着自己，好似下一刻便会拔剑出鞘一般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说半句，快步埋头往院外走去。
方才还嘈杂纷乱的绛雪轩，顷刻之间已人去楼空，徒留下冷风萧瑟。
慕子染噙着泪珠子，眼神朦胧无神，她憔悴着趔趄几步，摇摇欲坠的样子，几欲瘫软倒下。却不知第几次的被萧衡一把撑住，浅淡的薄荷气息萦绕鼻息，慕子染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任由額发散落。
她顿了片刻后，还是推开萧衡，道：
“将军此举，恐怕与礼不合。”
萧衡面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静默着望着她，薄唇轻启：
“你虚弱至此，莫要去养心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