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慕子染回应了了声，正了正衣襟仪容，整理出适宜端方的笑容，这才携着岸芷一道往门边走去。
只见徐氏走在最前端，才是初秋，却穿的极为厚重。一身的枣红底子绣金宝相纹团花罩褂，衣袖摆动间，隐隐可见到腕上带着的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衣衫如此，其余便更为张扬，徐氏今日梳了贵气逼人的高髻，一套赤金红宝头面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镶宝双层花蝶步摇左右晃动。
她骄矜的抬起下巴，那目光却止不住艳羡的打量着皇宫周遭景象。
慕子染下意识蹙眉，透露出些许厌恶。
“福安叩见二位夫人，恭祝二位夫人福运绵长，欢喜和乐！”福安行礼扬声道。
徐氏微笑着颔首，自袖中取出一沉甸甸的荷包交给福安，满意道：
“不愧是宫里调教出的人，就是机灵讨喜。”
福安还从未得过如此多的赏赐，微张着口，错愕的望着慕子染，等待她的首肯。被徐氏瞧见后，免不得又是神色夸张道：
“果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凡事都要得到主子肯定。只是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即是本夫人赏的，尽管收下便是。”
“便依母亲的。”慕子染温声笑道，她转头朝岸芷使了个眼色，岸芷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上前，眼珠一转，先朝慕子染的生母行了一礼，而后在福身向徐氏请安，道：
“奴婢见过二位夫人。”
这明显是给了徐氏好大的一个难堪，她的面色瞬间垮了下去，笑容也僵住，眯起眼，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当场教训这大胆妄为的奴婢，只是眼下却还有更紧要的事。
徐氏的目光回到慕子染身上，只见她并未预备斥责岸芷，缓缓的走近。徐氏蹙着眉，心里也是有几分焦急，若是连慕子染都不给自己颜面，那她这个尚书夫人，不就成了笑话一般。
可慕子染好像不记得幼时被徐氏苛责之事，面上带着端方的笑容，向着徐氏，盈盈拜道：
“子染见过母亲，许久不见，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徐氏见慕子染对自己依旧恭敬，便隐隐松了口气。她哪里敢让慕子染真的拜自己，赶忙搀扶起来，抹着眼泪，装出母慈子孝的动人场面，哽咽道：
“母亲哪里都好，只是记挂着你身处宫中。如今眼见你得皇上喜爱，还要为皇室绵延子嗣，便是欣慰了。”
慕子染静静望着徐氏做戏，心里却泛起恶寒，面前这个一副忆女心切，慈母形象的尚书夫人，与当初害得自己险些送命也无动于衷的大夫人，竟是完全两幅面孔。
她转而走到一直低头的姨娘身前，却发现当初银钗布衣连下人也不如的蒙姨娘，也是今非昔比，一身湖蓝色妆花织锦缎衫裙，鬓上攒着白玉兰攒珠步摇。衬的人格外温婉和顺，纤弱矜持的模样。
“姨娘……”慕子染轻唤了声，拉起她的手，眼神不由得柔和起来。
蒙姨娘抬起头，那是一张与慕子染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孔。她半点不看身旁富丽堂皇的宫室陈设，噙着泪水的眼里只有慕子染一人，张口无言，却频频点着头。
反而徐氏硬凑上前，笑道：
“小主不知，妾身以求老爷将蒙氏抬为平妻，毕竟为慕家生养了这样好的女儿，蒙氏功劳最重。”
蒙氏闻言后又低下头去，声音勉强道：
“多亏大夫人提携，妾哪里懂得什么，教导子染，都属大夫人的功劳。”
心细如尘的慕子染当即觉察出蒙氏的不对劲来，原本抬了平齐该是无上欣喜光荣之事，可仿佛她不仅不欢喜还满不情愿。
想必这其中还大有文章。
“小主与二位夫人都站了许久，还是到屋里说话吧，奴婢与岸芷早已备好茶点鲜果，都在里面搁着了。”汀兰上前福了福身，谦恭道。
“可不是，小主还怀着身孕，哪里能随我们在外久站。”徐氏瞥了岸芷一眼，将腕上的一金镯子塞给汀兰，刻意扬声道：
“到底是在宫中久了，与外边那些只会仗人势的贱婢大不相同。”
说罢携着慕子染十分亲昵的往殿内走去，刻意撞开了岸芷，不屑一笑。
岸芷趔趄了几步后才站稳，愤恨的盯着徐氏的背影，又转而瞪着回头的汀兰，她心里，是将这二人一起怨怼了上。
进屋闲谈过一阵，用完茶点后。徐氏便垂下眼，抚着自己鬓上金牡丹发簪有意无意道：“若说起来，在慕家这么多儿女里，就属小主最为聪颖，打小便能看的出来。先生都说慕府的小姐可惜了女儿身，若不然，必定是状元之才。”
“母亲严重了，我不过陪着兄长旁听几句罢了。”慕子染笑了笑，抬手斟过杯茶给徐氏，对这夸赞不以为意。
“可见便是随意听几句，都比你那不成器的长兄强。”徐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抚上额角。
蒙氏兀自低头饮茶，在听到大夫人提起慕耀之时，不由自主的手腕一颤，险些洒出热茶。目光游移不觉，如坐针毡一般。
慕子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便已猜到了些许，轻笑一声，挑眉道：
“大哥如今已是礼部侍郎，皇上更委以重任，让他担任科举主考。这般年轻有为，又有父亲帮衬，前途正是无量。”
想到萧衡送来的徇私舞弊罪证，慕子染便不由得攥紧手心，强撑着面上的平静，等待徐氏亲**待。
果不其然，徐氏的眼神更加忧愁，她为难的扫视了一圈殿中侍奉的宫婢，迟迟不肯开口。
“你们都退下。”慕子染摆了摆手。
待殿上只余下三人时，徐氏这才消除了顾虑，笑意渐收，眼神哀戚道：
“什么前途无量，你那不孝又糊涂的大哥就是来向我与你父亲讨债的啊。”
徐氏苦不堪言，摇了摇头，含着泪光竟猛地起身要向慕子染跪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大吃一惊。赶忙搀扶起，颇为恼怒的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