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锦书心中如何不明白阮文君在将宁妃当作个刀子在使，用她得皇后的信任协理六宫之权，行了自己的方便。
锦书虽跟在宁妃身旁多年，忠心之余，也太过明白周燕绥的耳根软，一旦听信了那人，却又成了八匹马也拉不回的执拗，是断然不会因自己只言片语便放弃与阮文君为伍。
“又或许是怕自己一人接了母家人入宫招惹非议，才想拉慕子染一同下水吧。”果真如锦书所料，周燕绥耸了耸肩，将这事想成了另一方面。
锦书心中叹了声气，到底顾念着这些年的主仆情谊，也看在年幼的大皇子份上，多嘴道：
“可元婕妤如今也怀有身孕，娘娘便不担心，她会危急到大皇子的地位吗？”
宁妃慢慢听着角度，偏头看向锦书，开口道：
“本宫又何尝没想过，可正如她之前所说，严儿身为皇长子的事实在那里摆着，便是以后再有千万个孩子，严儿始终还是长子。古来立嫡立长，他又聪明机灵深得皇上喜爱，还有什么能危急到他？”
宁妃无缘无故的叹了口气，这才继续往前走着，说：
“况且本宫看着，她待严儿也是极好的，严儿又十分黏她。若叫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再坏，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喜欢她的孩子下手吧。”
这话在锦书听来，竟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她撇下嘴垂首不语，心中却满是不忿，一咬牙，忍不住小声道：
“咱们大皇子原先虽谈不上多好学，但也被娘娘督促教导着十分勤勉，四书五经乃至兵书都倒背如流不再话下。可如今跟着元婕妤日日玩耍，与那些太监宫女混在一起就是踢毽子斗蛐蛐，这学问荒废了，竟还对太傅出言顶撞大打出手，娘娘你还不劝着他些吗。”
“住口！”宁妃竖起眉毛，她听不得有人说胤诚半点不好，“在这里嚼什么舌根，难道本宫不如你一个奴婢知道的多吗。元婕妤是为了让皇后消除芥蒂才做这些表面功夫，严儿随侍的宫女也有来报，她私下也会教严儿读书写字，你莫要胡乱猜度了！”
分明是为宁妃与大皇子着想，却被周燕绥这样出言训斥。锦书委屈的红了眼眶，噙着眼泪道：
“奴婢不敢了。”
而后闭起嘴巴，一路上再不多说一句，只觉得自己尽心侍奉忠心为主，倒比不得一个外人，也着实令人心寒。
反观另一边，阖上门后，汀兰面带喜色，来到慕子染身边忍不住叹道：
“却如锦书所言，奴婢在宫中确未见过有孕不足三月便接母家入宫照料的，还一接便是二位夫人，有她们在，可比我们这些没经验的强上许多。”
慕子染躺会床上，直直的盯着上方，双唇紧抿，秀眉颦蹙，似在怔然出神。
岸芷也未见半点喜色，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吗，大夫人来了有什么可高兴，说她会照顾小主，我如何都不能信！”
“啊！”汀兰眨了眨眼，忙住了口，脸上的笑被岸芷一斥，凝结在了脸了。
“我不曾与汀兰说过从前府中之事，她又怎么能知道？”慕子染翻过身，望着殿上三人，语气如常般淡然，讲述起从前之事：
“我非嫡出，这你应是知道的。大夫人徐氏原本也书香世代，奈何传到此已没落的不成样子，不得已才下嫁给父亲，这心里欧着口气，看我们这些庶女便更不待见，全当她不顺意时的出气筒了。”
岸芷听慕子染说些，仿佛回忆起当初那些可怕的经历，低下头咬牙道：
“小主六岁时便因与大少爷顶撞一句，被罚得在雪地里跪了一宿，人差点就这么没了也未曾主动寻个大夫来瞧，多亏了白太医的师傅，这才捡回条命。”
“慕大人也不管吗？那小主的生母，不能偷着照拂些吗？”汀兰诧异到，原以为自己身为奴婢被打骂也罢了，可慕子染好歹也是个主子，怎会受了这样的待遇。
“呵。”慕子染嗤笑一声，无奈的挑眉望向汀兰，道：“且不说父亲是个惧内的，凡事总依着母亲，便是顶撞了那金贵的兄长，也该我受一顿罚。”
“至于生母。”慕子染眼眸一动，流露出极复杂的感情，“我的生母是一众姨娘里身份最低微的，出身南疆，作为舞女被卖入府内，她已自顾不暇，如何能管我？”
这也难怪精于舞艺，能在摘星楼上名动四方了，汀兰心想。
她立在床边，不忍道：
“小主也算是熬出了头，如今在宫中受万人追捧，再没人敢给小主脸色瞧了。”
慕子染心事重重，没来由的烦闷，是再也躺不下去，索性起身行至床边，推开窗让风吹进，深吸了口气，闭眼道：
“从那以后我便再不与慕耀之争一句，又想着办法的讨徐氏欢心，这才勉强好过了些，能当个丫鬟似得随他听先生念书，也能请个名不见经传的师傅学习舞技。”
“现在想来，若不是当初那些忍气吞声的日子，在这宫中定是寸步难行的。”
慕子染睁开眼，却满是忧虑。抚上胸口，感受着急剧跳动的心脏，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接这二人入宫，究竟会发生什么，到底是吉是凶，她也一概不知。
望着远处天高云淡，偶有一行大雁飞过，穿过那耀目华丽的皇都，也不多留片刻：
“人啊，有时竟不如那飞鸟，到底是眼皮子浅的。”慕子染没来由念叨着一句，斜垂下眼，抚弄着台上一盆**，兀自出神起来。
慕家二位夫人入宫之时，正是重阳佳节的前一日。慕子染身子不适，岸芷又对徐氏怀着些不满怨愤，是以便由汀兰与沈夙前去相迎。
慕子染立在绛雪轩院内，望着门外，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悦期盼，这样的皇恩浩汤，她其实并不想要。
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听到甬道上传来些动静。
“想是到了。”岸芷悄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