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去传太医啊！”楚越宸厉声朝小周子吼道。若不是怀中揽着慕子染，他此刻都想上前将其踹出屋子泄愤不可。
怔住的小周子这才回过神来，再不敢拖延磨蹭，赶紧跑出殿外，冲着太监吩咐道：
“赶紧去太医院把能请的太医全给我请来，要快！”
那小太监自是懂得察言观色，见皇上身边的周公公这般神色匆匆，便知是出了顶要紧的事，待话音刚落便撒开腿朝太医院方向跑去。
小周子望着他的身影，心中再一琢磨，眼眶一跳暗道声“不好。”又赶忙尖着桑音，挥手补充道：
“把白洛行白太医寻来便好，记住，白太医！”
“是，奴才明白。”
那太监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小周子答道。顺着那青石甬道，打着盏灯笼，没一会便消失了身影。
徒留小周子一人立在乍起的夜风中，背后檐上两盏灯笼碰撞，发出让人心惊的动静。
“哎呦！”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苦着一张脸，担心的朝依旧亮着灯火的养心殿内望去，心中早将自己骂了千遍万遍，若是慕子染出了什么事，自己也等着陪葬好了。
殿上鸦雀无声，众人齐齐的低下头，捏紧衣角，恨不得将呼吸也彻底隐藏起来。小周子站在一旁，只觉得心脏要狂跳出胸膛，微张着嘴，踮起脚尖张望着院外的风吹草动。
忽而见一片黑暗中有一团亮光涌现，那光亮越行越近，依稀可以瞧见白洛行焦急的面孔。
他行步如飞，全然忽视了小周子的存在，直冲向养心殿内。小周子赶忙跟在身后，只听得衣衫的摩擦与药箱的碰撞之声，再无其他。
“微臣白洛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白洛行跪地行礼，声音中夹杂着剧烈的喘息。
“还行什么礼。”楚越宸敷衍的摆了摆手，急声催促道，“快替朕看看惠嫔，刚一来便见她晕倒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是。”
白洛行一路颠簸回皇都，本就精疲力竭。才回自己的府邸没多久，便闻讯被急召入宫，在听到是惠嫔出事后，他更半刻不敢耽误，生怕晚了，便延误了她的病情。
在见到明黄色的龙榻上那苍白憔悴，双颊下陷的熟悉面容时，白洛行只觉自己宛如不能呼吸一般，行医数年的沉着冷静，皆在面对着最为珍视的人的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紧咬着下唇，让自己的手停止颤抖。不能在皇上面前露出异样，他逼迫着自己深呼吸，如往常一般自药箱中取出丝帕，覆在纤细的皓腕之上，两指搭于脉上，凝眉细诊。
楚越宸握着慕子染的手心，神色担忧不已。
一时间，空寂的大殿上，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却没有一人敢出声打扰，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白洛行的身上，小周子甚至瞧见，这俊朗的太医，连衣扣也扣漏了一颗，额角泛着冷汗，显然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白洛行眉心紧紧蹙起，他手指忽然顿住，目光闪动着望向如熟睡一般的慕子染，虽没了最初的恐惧担忧，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复杂的落寞与哀伤。
他黯然收回手，转过身朝楚越宸摆了摆，抬起头，却是欣喜的神色，声音飞扬道：
“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惠嫔小主这是喜脉啊。”
“什么？”楚越宸眨了眨眼，先是一愣，看向慕子染和那依旧平坦的小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小周子倒先喜极而泣，冲着床榻跪下拜了三拜，抬袖抹了把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很是滑稽，
“皇上福泽感怀天地，元婕妤与惠嫔小主接连有孕，正是喜上添喜，国之大喜啊！”
楚越宸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握着慕子染的手越发收紧，目光中满含着喜悦，仰头望着天上，喃喃道：
“朕又有一个孩子了。”
他低下头，望着慕子染的目光柔情的快要化成蜜糖一般，
“朕与你的孩子，子染，你可听到了？”
慕子染依旧如熟睡一般，没有半点回应，楚越宸见状，关切的冲着一旁兀自出神的白洛行追问道：
“为何还不醒？”
白洛行拱了拱手，上前以银针入穴，继而恭声道：
“回皇上，惠嫔小主阴虚体弱，加之此前坠崖受惊，虽无伤患，但能够保下龙胎便是难以置信的奇迹，也正是因为如此，需比旁人更加小心照料才是。”
“阿弥陀佛。”小周子听完这一番话后忍不住念了声佛号，惊叹道：“这又是落马又是坠崖的，咱们未来的小皇子却安然无事，这该是多大的福泽庇佑啊。”
他心中一动，觑着楚越宸的神色，继续道：
“说不定也是因着咱们这未出世的小皇子，才让惠小主化险为夷，若不是奴才亲眼所见，怕是只能从传奇故事里听到了。”
一口一个“皇子”，让楚越宸听着很是受用。
他原本的欢喜如今已尽数化为期盼，他双眸泛光的望着那腹中皇儿，颔首赞同道：“天子血脉，便该是如此顽强。能化解劫难降临人世，不光是上天赐予朕的，亦是赐予我大楚的祥瑞之兆。”
小周子打小服侍在楚越宸身边，见着神情还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忍不住低下头窃笑。若当真是个皇子，只怕大楚未来储君的位置，是不落在他身上都难了。
“你笑什么！”楚越宸突然抬起眼瞪着小周子，斥责道：“惠嫔如此憔悴你看不出吗，还让她空等了这许久，若是朕晚来一步，你担待得起吗。”
“奴才……奴才……”小周子心中是委屈极了，分明是皇上与惠嫔呕着一口气，这让她来养心殿的是皇上，让她一等再等的还是皇上，怎么论罪过却全到了自己身上。
可他哪里敢反驳，只得可怜巴巴的撇着八字眉，哀声道：
“都是奴才混账，皇上便看在惠嫔与小皇子的份上，饶恕了奴才这次吧。”
一旁的宫女如今也是松了口气，瞧见小周子如今的模样，早已忍不住低头暗自轻笑起来，原先紧张压抑的氛围，也随之化为欣喜，绵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