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一同看向汀兰，微张着口，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疑惑道：
“你……是如何知晓的？”
汀兰依旧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阴翳，看不清眼底此刻的感情，只见她白净的脸上，不冷不淡的一抹笑容，声音却是如常般淡然温柔，压低声音开口道：
“奴婢虽伤心欲绝，却也不糊涂。江南水乡生出的儿女，怎会不安水性，怎会在那风平浪静的一方荷花池中溺毙身亡……再看那额角的伤，便能大致猜出一二来。”
汀兰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慕子染，坚定道：
“小主既不愿将此事声张，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奴婢也只好装作不知，可无论如何，也恳求小主定要还杏红一个公道啊！”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主机敏过人，倘若真有人能为杏红做主，也唯有小主一人了。”
“我本就打算不找出结果不罢休，只是怕你不能接受，才与沈夙商量，隐瞒着你的。”
慕子染看着原本温和沉稳的汀兰面上流露出入骨的恨意，心中即惊又是抽痛，别过眼去，声音无力又疲惫：
“只是我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人，也有很多力所不及，若非如此，杏红也许就不会遭此厄运……”
在她心中，现如今还是认为是自己引人妒恨，才连累了杏红。
汀兰抬起眼来，握了握慕子染冰凉的手心。她的眼中黯淡的一点光泽不见，嗤笑一声，道：
“还有什么受得住受不住呢，若是当真那般脆弱，今后还有什么资格陪小主走那极长的一段？小主也不必再自责，到底是个人的命，无可奈何的。”
慕子染本还欲将昨日发现的线索告知，才刚开口，便见到驾车的小太监急声催促，也只好作罢，挥了挥手，看着汀兰放心不下的自车中探出脑袋，频频回望，高声对着沈夙喊道：
“这段时间，照顾好小主！”
宫门只开了瞬间，放马车过去后便不肯多留一刻，沈夙的声音还未传出，就像被那道宫门挡住一般，连带着马车的痕迹一起化为乌有。
只能听到隐隐传来的马蹄之声，回荡在寂静无人的甬道内，经久不息。
慕子染又驻足在那里看了许久，不知到底是在看些什么，又或许只想离外面的世界更近一步。
直到影子逐渐缩短，烈日升至最高点，晒得人有些昏昏然时，她才趔趄了一步，准备往回走去。
刚转过身，便看到一道浅蓝色的身影，轻纱飘动，明眸皓齿，恍然似仙。
慕子染眼中当即一热，吸了吸鼻子，仿佛看到亲人一般，楚楚道：“清商姐姐，好久不见了……”
赵清商秀眉拢起，快步走上前来拉着慕子染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咂舌道：
“瞧你，面色惨白憔悴成什么模样了，我不过中了暑气于聆音阁中卧病几日，怎会发生这么多事。”
慕子染将夹竹桃并杏红一事简而言之的说了一遍后，赵清商才理清了思绪，哀叹着，不忍道：
“我也是有所耳闻，不曾想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部分。杏红这丫头我也是极喜欢的，在你宫中除了汀兰外，算的上最妥帖的一个……谁知，就这样香消玉殒，让人不难受都不行。”
“有时我便在想，倘若我能如羽昭仪那般强势，是否就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身边之人，是否这样惨剧就不会再上演了呢。”
“你现在才想明白吗！”赵清商捏了捏她的手心，转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埋怨道：“我此番来找你的目的正是这个，你倒好，自己先悟了出来。”
“嗯，什么？”慕子染侧着脑袋，迷茫道。
“你且说说自阮文君被封了安婕妤其，皇上已有几日不曾去你那绛雪轩中，你在御书房前的一闹，除了自毁长城，还有什么作用？”
一想到谨慎从容的慕子染竟会做出那样意气用事的举动来，赵清商心中，便乍然火气，非要数落一番才肯罢休。
“是没什么用，但若要我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却也是万万不能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隔着绣鞋都觉得格外烫脚，她眉心一紧，不由暗暗骂道，什么鬼天气。
“说你两句你还要不乐意吗。”赵清商看到她这幅模样，还倒是对自己方才的态度心有不满，叹了口气，却还是放和缓了语气：
“你现在既已明白何为天家无情，便更应该打起精神，不再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羁绊住步伐，一心考虑自己的将来与身边人才是啊。”
慕子染点点头，低头望着前方的路，也不知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只淡淡道：
“我明白的，只是心中仍是过不去那个坎罢了。再者说，如今就算想方设法见到皇上，也做不到强颜欢笑，反而招他厌烦，嫌隙更深，还不如这样相安无事的好。”
“宫中多的事人虚与委蛇，偏你不行？”
赵清商看着她此刻无欲无求好像一团棉花一般，丝毫没有曾经的神采奕奕，满心沉醉与同楚越宸的柔情蜜意里的模样，心中又是气又是急躁，顿住脚步，沉声问道。
“不行。”慕子染眨了眨眼，别过眼紧咬着下唇沉默思虑一阵，改口道：“或者说现下是不行的……我着实做不到。”
一句话道将赵清商噎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胸腔剧烈的起伏几下后，她颇为头疼的按着额角，声音疲惫，道：
“原本我还想尽方法替你筹谋，现在看来，竟不知还要不要告诉你那才得来的消息了。”
慕子染一愣，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什么消息？”
……
夜幕深沉，隐隐透出些深蓝色的光彩。盛夏夜中唯一的好处便是漫天繁星，围绕着当中银盘一般的满月，璀璨耀目，洒下白霜一般的柔光。
机会萤火虫带着点点绿光盘旋飞舞着，落于匾额之上，在数盏高悬游龙戏凤宫灯的反衬之下，倒显不出原本的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