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还当我是你长姊，便给我滚回来！”萧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胸腔剧烈起伏，森然怒火使得紧握的双拳隐隐发颤，再顾不得什么妃子仪态，咬牙怒斥着。
萧衡却像听不到一般，足尖点地，一心往慕子染身旁而去。
萧琼眼看着一样听话明理知分寸的弟弟今日竟众目睽睽做出了此等事，惶恐已然压盖住了方才的怒气。
她驻足停留了片刻，微微侧目往身旁那小太监瞥去，那小太监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惊，惴惴不安之余看到昭仪往自己这里看来，赶忙躬下腰，眼珠子一转，便道：
“将军忠心为主，不忍皇上与惠嫔伤了和气，当真乃我等敬仰效仿之典范……”
他尾音轻飘飘的上扬，悄然抬眸觑了一眼，只见萧琼并未有其他反应，便知自己这一劫算是逃过了，隐隐松了口气。
萧琼的目光还是冷冷的盯着远去的萧衡，轻嗤一声，撇下一句：
“从今以后，他是死是活本宫权当不知，当真是冥顽不灵。”
而后便拂袖而去，紫阳摇摆不定，本想出言求情却见萧琼今日当真是动了气，别无他法，只能小跑着跟随其后。
却放心不下沈夙与萧衡，频频回头，眉心拧紧，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慕子染，生出无比的厌恶来，这一切，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而萧衡此刻却根本无暇顾及萧琼是否生气，亦或旁人怎样看。
他唯一不敢面对的只有楚越宸，可楚越宸此刻选择置若罔闻，软玉温香再怀，他即退出，那萧衡便连唯一的顾虑也化为乌有。
原本轻快地步伐，在越靠近慕子染时，却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沈夙跪在汀兰一旁，皱着眉原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自然也不能将慕子染说服，心头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发觉有人前来，她一抬首，便望见了神色哀痛的萧衡，不由一怔，慌忙别开头，心中惊奇疑惑不已，将军此刻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汀兰也发现了来人，警惕的瞪着他，却见萧衡缓缓走到慕子染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一眼不发。
他眉心一跳，不禁咬紧了牙冠。慕子染狼狈不堪的模样悉数收紧了萧衡的眼中。
散乱不堪的鬓发，颓然黏着几缕鬓发于脸侧。苍白无半点血色的面容，颊上却染着妖异的酡红。
衣衫尽数被打湿，紧贴于身上，每当有风吹来，便可见到那较弱的身躯在隐隐发颤。
萧衡深吸了一口气。
纵然如此，那双深邃的杏眼却依旧无比坚毅的直直望向前方，瞳孔之中不曾有半点萧衡的影子，唯余那道紧闭着的殿门，平淡，无半点起伏波澜。
只有那双紧紧握起，让指甲陷入掌心的手才显露出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她也痛苦难受，几欲昏倒，唯有用这种方法强撑着，才能撑到皇上来见自己的那一刻。
一滴一滴，又殷红顺着手心，落于混着泥泞的积水中，转瞬即逝。
“作践自己，你可会感到欢喜？”
萧衡半眯着眼，冷然的看着这一切，背过的双手，同样紧握如斯。
慕子染不为所动，甚至连看他一眼也不愿，语气许是因为极度虚弱的缘由，平淡中甚至有些气若游丝，开口道：
“我的事情何事轮到你来管，倘若是看我的笑话……便请退至一旁，免得碍眼便好。”
连汀兰都心中一惊，觉得慕子染这话太过不给萧衡面子，怯生生的望了一眼，却见萧衡也并未有过多忿然怒意，只冷冷的勾起唇角，半晌，沉声道：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聪明，但在我眼中，却是蠢钝至极。”
萧衡几欲上前强硬的将这执拗又浑身带刺的女人带走，却还是忍了下来，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睁开眸子的一瞬，竟有锐利如刀的光芒直直投向身前之人。
这句话后，慕子染总算有了些反应，她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萧衡的眸子中带着彻骨的冰凉与惨淡。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拨天际，她的面容呈现出诡谲的青白色。而后是轰天的闷雷乍响，足以撼天动地。
平日里向来最怕雷声闪电的慕子染此刻却连眼眸也不曾眨一下，挑起眉梢，唇边勾起阴惨惨的笑容，又失魂的转头回去，开口道：
“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最愚笨的方法了。”她歪着脑袋，抬起手，比了一个及其细微的距离，蹙眉道：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但凡能有一丁点如阮文君，如清商姐姐，如羽昭仪一般的身家，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狼狈如丧家之犬一般啊。”
萧衡抿唇不语，充当这一个缄默的聆听者，任凭慕子染发泄着无处可诉的满腔怨气。
“可是偏偏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忽而仰起头，闭眸苦笑着，一拂袖便将汀兰高举着的伞夺下，狠狠的摔至一旁，只听得清脆的一声，为伞骨竹枝折断之响。
没有遮蔽，冰凉的雨水再次浇打在慕子染的身上，迷离的睁不开眼后，她哭声低吟凄诉起来：
“如果我也有个堪用的父兄，出了那般事直接联名大臣上奏，逼得皇上不得不彻查此事，即便最后查到乃是当权者为之。
也能用一个祸乱宫闱，企图谋害龙体皇嗣的罪名将那人压得翻不出天来……”慕子染又无声的笑了几下，扬起面容，直直的瞪向萧衡，质问道：
“但是我没有，一个七品小吏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儿，便是活该，活该这般被作践欺凌着，忍气吞声！”
“够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萧衡只觉得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内心的伤痛，远比刀枪剑戟划伤肉体的痛处要多的多，他蹲下身子，将自己的伞撑至慕子染头顶。
无视她的挣扎抗拒也用力的抓住她的肩膀，重重的摇了几下，目光凝重，深深的望着他，咬牙道：“你可知方才说的这一切，能让你背上几条祸及九族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