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后宫惠妃传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鹅梨香(上)全文阅读

正在慕子染垂眸深思之际,往前走了几步的萧琼又转过身来,见她这般模样,先是一愣,继而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是怜惜,亦或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萧琼一双长眉斜飞入鬓,静静地看了慕子染许久,凉薄着声音,道:

“本宫不想再看到一人泥足深陷了。”

“嗯?”慕子染见她忽然这样说,回过神来不解的眨了眨眼,温声道:“嫔妾何举是为泥足深陷,望娘娘明示。”

“费尽心力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感情,这还不叫泥足深陷?”

萧琼唇角轻扯,显得身份鄙夷不屑。她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几度轻拂过,淡淡的梨香传入慕子染的鼻尖。

“你曾去过德妃的寝殿,在那里可有见过些什么?”

慕子染细细想过,却发现那日只对德妃本人留下了颇深的印象,其余一概记不大清,便咬唇,为难的摇了摇头。

萧琼翻着凤眸,冷冷道了句:“蠢钝。”这才叹了声气,继续道:

“陶然亭中常备的冷暖玉棋子,景阳宫中不灭的鹅梨帐中香。栖迟不喜香柑却始终放着一盘香柑于桌上,还有那满柜的画卷,你以为,画中人会是谁?”

在萧琼一言一句的提醒想,慕子染这才想起了那日入宫的种种所见所疑,与萧琼说的,分毫不差。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芽而出,她陡然抬起头,眼眸颤了颤,几欲张口却怎样也发不出那个音节。

直直的望着萧琼,目光中,是不敢相信的惊愕。

萧琼见她这般失魂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已然藏了正确答案,点了点头,道:

“不错,此中种种,皆是为了一个人,那便是当今圣上,楚越宸。”

慕子染蹙了蹙眉,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会觉得头脑中思绪纷乱,绕成一团全然理不干净。

正如萧琼所言,楚越宸最喜对弈,因为棋局如人生,需得步步为营;

他也喜爱略甜些的香料,对沉水香这等清冽的香气并无太大的兴趣,只是慕子染喜欢,也不愿迁就与他;

而那画卷,她终于知道,临别回眸之际,看到漏出的明黄色衣角属于谁人了。

她轻笑一声,显得苍白无力,道:

“原来德妃对皇上的爱,竟到了这般地步,是嫔妾望尘莫及的。”

从前她认为她对楚越宸的爱是独一份,不掺杂物质权位的单纯感情。

但是二人之间也会猜忌,才会玩弄心思,若是经历过赵栖迟的一切,毋庸置疑,她会恨楚越宸,恨之入骨,绝不会还眷恋着期盼着那份温存。

萧琼却不似她一般情绪纷杂,从始至终都宛如隔岸观火一般淡然,淡然到冷漠的程度。似在对慕子染,也像是在兀自低于:

“爱到疯魔,只会伤及自身罢了。

太后送她入宫的目的,她自己比旁人更加清楚,便夹在两道夹壁之中,越发喘息不得,有时我会觉得,若她不能像现在这般远离世俗,迟早有一天便被逼的痴傻疯癫才能罢休。”

慕子染咬着下唇,半晌,接到:“因为太后?”

萧琼斜挑起双眉,望着慕子染的眼神竟有些许怜悯,她徐徐摇了摇头,道:“因为皇上。”

她坐回贵妃榻上,神情已然不像方才般激动,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议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天家无情,帝王之爱实属遥不可及,可她偏要去轻信,还信得义无反顾,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多年来的支撑信仰全是一场可怜又可笑的迷梦时,便一下子崩塌了,并不奇怪。”

慕子染垂下头,轻轻的呢喃品味着:

“天家无情……竟是这般。”

她抬眼望向萧琼,声音细听之下,竟有几分发颤:

“娘娘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萧琼以袖掩唇,轻嗤一声,声音复又变作傲然慵懒的语调,随意道:

“既说了你像她,那此时拖你出迷途,也算是弥补了一些本宫对德妃的歉疚吧。”

她抚着自己朱红色的蔻丹,长睫下,一片阴霾,顿了顿又继续道:“毕竟当初本宫无力救她……罢了,不提了。”

这一刻慕子染倒有些羡慕豁达洒脱的萧琼,她看得出,萧琼对楚越宸所有的只有君臣之礼,是敬与畏,在一个表面荣宠的地位起着制衡后宫的作用,说是枚棋子也不足为过。

这种模样,她在赵清商身上也见到过,除了苏逢春出现的那几日一度断肠,其余时间皆能宠辱不惊,喜怒由心。

“这宫中,只有将感情尽数泯灭,才能活得长久,活得自在,是吗娘娘?”慕子染忍不住问道。

“你既能这样说,看来本宫今日一席话并无付之东流。”萧琼扬着语调,稍有缓和欣慰,颔首道:“活得长久便足矣,什么自在安乐,便是奢求了。”

此话一出,仿佛化为巨石缀在慕子染心头,她向往期盼的属于楚越宸独一无二的爱,当真会是一场空梦?

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经历的种种,以及楚越宸若即若离变化不定的态度都表明了萧琼所言非虚,连她自己,也开始质疑自己。

“好了,莫在被这些东西烦扰,便是要烦,也回自己宫中烦去。”萧琼适时打断了她,这是紫阳亦从门外掀帘而如,手上还捧着一细长的紫檀木盒,径直走到了慕子染面前。

“这是天竺进宫的檀香,正适合栖迟,你便借花献佛,替我送去给她吧。”

汀兰福了福身,上前接过,悄然觑了紫阳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闪至一旁。

“娘娘为何不自己去?还能顺便看望德妃娘娘,她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她不会,我二人永不相见,才是对她最大的宽容。”萧琼淡而干脆的打断,却又是一番慕子染不甚明白的话语。

既然不能推脱,慕子染便不能多留,起身屈膝行礼,便携着檀香往殿外走去。迈出一步后,她突然停住,回过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娘娘身上总能闻到同样的鹅梨香气,可也是同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