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张玲芳的家，姜婉才明白她口中说的‘乱’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觉得季家的房子已经很小很差劲了，没想到张玲芳的家里更加小，而且还不是土房子，是几间狭小的茅草屋！
张玲芳一回去，她的一群弟弟妹妹都冲了过来，一个个脏的跟泥猴似的，脸上黑布隆冬，唯有牙齿和白眼球是白的。
他们没见过姜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她，拉着张玲芳的衣角叽叽喳喳地问：“姐，这人是谁啊？来俺们家里干啥？”
张玲芳抱起说话的男孩子，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别这么没礼貌，这是姐的语文老师，你们要叫她姜老师。”
听张玲芳介绍完，几个孩子哈哈笑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一个个的新奇极了：“姜老师……”
姜婉一边回应着他们，一边打量这里的环境。
这些小孩子里有四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也就是张玲芳手里抱着的那一个。住的屋子只有两间，放了床之后就显得特别狭小逼箣。
张玲芳找来一个小马扎，给姜婉倒了杯水：“姜老师，您喝水。”
搪瓷杯已经很破旧了，她怕姜婉嫌弃，脸红了红：“这个杯子我洗干净了，洗了三次。”
姜婉的心中升起一丝苦涩，赶紧喝了一口水，表示自己并没有嫌弃他们家：“平时你除了学习，做家务之外还要照顾你的这些弟弟妹妹？”
“嗯，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需要我照顾的，比如二丫和三丫，她们两个年纪大点能照顾好自己了，有时候还能帮我干活哩！”张玲芳打了盆水给三个小点的孩子擦脸擦手。
她说的二丫和三丫则自己擦洗脸和手，看起来也就八九岁，样子长得很像，应该是对双胞胎。
“那你爹娘平时都什么时候回来？”姜婉把一个跟大宝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开始给她扎小辫子，“你是几丫啊？”
小姑娘笑起来，露出缺失的两个门牙，腼腆地说道：“俺是四丫，俺今年七岁了，姐跟俺说，等俺再大点就能去学校读书！姜老师，俺在俺姐那里学会了认字，俺还会背诗哩！你听着啊，俺背给你听。”
“《静夜思》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姜老师，俺背的咋样？”
“背的真好！”姜婉心里酸酸的，要不是来到张玲芳家里，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家庭。家里这么多孩子，这么多张嘴，难怪日子不好过，只不过可怜了这些孩子们。
张玲芳在灶房里用玉米面做了饼子，又做了些窝窝头，把从山上弄来的野菜马兰头和草草尖洗干净。
听到姜婉的问话露出个脑袋出来回话：“他们差不多就回来了，姜老师，你再稍微等等。”
发现姜婉在给四丫扎鞭子，有些不好意思：“姜老师，你不用给四丫扎辫子，她平时疯的很，给她扎好了没多久又弄乱了，等哪天有空得把她的头发剪了！”
四丫赶紧说道：“哼，才不剪，俺要把头发留长了拿到镇上卖了换钱！”
没多久，张玲芳的爹娘回来了。
她爹是个个高却精瘦的男人，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她娘是个黑瘦的妇女，两口子发现姜婉都很吃惊。
“四丫，这是哪个啊？”张母问四丫。
姜婉赶紧自我介绍：“你好，你们就是张玲芳的爹娘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张玲芳的语文老师，我叫姜婉，你们叫我姜老师就好了。”
两口子没想到老师竟然回来家里，一来就以为是张玲芳在学校里犯了错，张母扯着嗓子朝里面叫着：“大丫！你给俺出来！你老师咋回来家里了，是不是你在学校里犯错误了！”
张玲芳刚把窝窝头放进蒸笼里，听到叫声赶紧跑出来，脸上写满了害怕。
姜婉嘴角抽了抽，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张玲芳她娘，你误会了，我来家访不是因为张玲芳犯了错，相反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好学生。”
张玲芳爹娘互看一眼，她娘不解的询问：“那……老师，你来俺家是要做什么的啊？”
“是这样的，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张玲芳同学的家庭情况，因为张玲芳每天都会迟到，这样对她的学业会造成一些影响。现在小学都还好，在大队的学校念书，可要是张玲芳去了镇上或者县里的学校读书，总不能也像现在这样吧，所以我想着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早一点去学校。”姜婉继续说道。
不过她看了看张家的一堆的烂摊子，很明显这个问题难以解决。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一试的。
“这……姜老师啊，俺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这么多张嘴，我跟她爹每天都得上工干活，否则孩子就没得吃。家里的活全靠俺家大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是做大姐的呢？”张母有些为难，看看姜婉，又看看张玲芳。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不怕姜老师你笑话，当初让大丫去念书，都是她哭着喊着非要去的，要不俺们没准备让她读书。读书又废时间又废钱的，不是俺们这些穷人家该做的事情。你只要让她把小学念完，认识点字就行了，俺也没准备让她去念初中，俺哪供的起啊！”
她这话一出来，旁边站着的张玲芳眼睛就红了，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想哭又不敢哭，她是真的想继续念下去……
姜婉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又同情又生气。既然知道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当初就别生这么多孩子啊，非要一直生，还不是想生个儿子？
但生气不是办法，她更不可能把心里这种想法说出来，只能说道：“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读书怎么能用穷富来衡量呢？谁说穷人家的孩子就不应该念书了？那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还不如张玲芳书念的好呢。”
“越是家里穷就越要努力读书，好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啊。就拿张玲芳来说，你们不让她读书，让她为了这个家庭做出牺牲，你们想过她的以后吗？这一辈子碌碌无为到了年纪嫁个人就这么算了？”
“可是，如果她继续读下去，凭她的成绩将来肯定能考个大学，到时候她就是个大学生了，什么样的工作找不到？她的这些弟弟妹妹不也有个出路了吗？不比永远在乡下过苦日子强？你们觉得呢？”
张母似乎被说心动了，问道“你说真的？俺闺女真能考上大学？”
“只要她在接下来的几年认真读书，我保证她能考的上！”姜婉打着包票。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张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粗噶，语气不是很好：“你听她胡咧咧，俺都听俺们支书说了，早就不让考大学了，大丫能考哪门子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