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明海守在御书阁门外，顾长宁松了一口气。
惠帝在这里，那就不用她再提心吊胆重新跑一趟寝殿。
通报之后她走进去，惠帝疑问道：“怎么这么晚了来见朕？”
顾长宁只能搪塞：“前几日父皇提问儿臣关于治理南方水患的法子，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确定下来最后的方案？”
惠帝挑眉，道：“尚在议论之中，有几个地方，还没有人提出合理的具体应对之策。”
顾长宁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说：“儿臣回去之后又从古籍记载中看到了一些策略，能补充那日和父皇提过的那个尚未粗浅的方案。”
惠帝眼里露出一丝赞许之意，立刻就让顾长宁说来听听。
顾长宁因为心思并不是放在这个献策之事上面，所以也就没有多花心思，一边调起内息去查探周围情况，一边和惠帝缓慢地说着。
最后竟是将一套无比完善的方案全说了出来。
惠帝听得睁大了眼睛，几乎难以相信顾长宁可以做到这么完美。
这个“儿子”有才能他是知晓的，可是他没想到对方今日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将才能毫不隐藏地展现给他看……这几乎让他忍不住怀疑，对方说的法子根本就不是来自自身，而是为了邀宠从别人那里讨来的。
但是转念一想就更加是不太可能了。
一来邀宠这种事情谁都可能做出来，但唯独顾长宁这个“儿子”做不出来……二来，如果有谁有这番才能，早该在他大肆征求治理水患的策略之时就亲自向他提出，以求加官进爵，又或是请求丰厚赏赐。
惠帝定定地望着顾长宁，像是害怕自己在问出实情之前对方就会跑掉似的，指着桌案上的纸笔说道：“将你方才说的那些，都写成折子，明日早朝呈上来，让百官讨论后作出评判。”
顾长宁正愁没有借口在这里留下更久，于是就恭敬地领命。
惠帝遣人进来，替顾长宁研磨。
顾长宁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地写，刻意放缓速度，留意着有意外发生。
一直到说过的话又写出来一遍，御书阁周围都是一切如常，根本就不像是要闹出**的样子，同样也没有感知到来自燕雀身上的内力。
顾长宁有点忧愁，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想个理由待下去。
惠帝浏览完写出来的字体，只觉得这个“儿子”的身上处处是惊喜，光是这一笔字，就不知道该有多少人练习一辈子都写不出来的。
“老九这字体是跟谁学的，朕瞧着一点也不像景阳宫里任教的几位夫子的字迹呀。”
他随口问道。
顾长宁说：“是从藏经阁里找出来的一幅字贴，儿臣觉得看上去很喜欢，就每日临摹起来，让父皇见笑了。”
惠帝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感叹说：“朕幸亏是没有当日在望星台上将你当成祭品给一把火烧了，否则可不就是我大梁皇室的一大损失了。”
顾长宁听着他神色如常的发出这种感叹，垂着眼露出一点怪异的表情。
说来说去，惠帝还是个当惯了一句话就能主宰一个人一生的统治者，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神。至于愧疚，至于亲情，怕是永远成不了这种人心中的主旋律。
深深烙印在原主身体中的亲情血脉又开始涌动，让顾长宁的灵魂也不受控制地感到沮丧悲伤。
片刻之后她安抚下自己的情绪，抬头去看惠帝，平静说道：“父皇所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错，即便当日儿臣丧生于那场祭礼，大梁还有很多远远优秀于儿臣的栋梁之材，说起来儿臣也不过就是有一点小聪明而已，说是小聪明都算是儿臣在大言不惭了。总之是难登大雅之堂。”
惠帝见她毕恭毕敬地说出这一番自谦到甚至有些自我贬低的话，心头划过一丝有些怪异的感觉，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就打算将这个话题绕过，闭口不提。
“燕家那小子送去你那里了吧？”
为了压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惠帝岔开了话题。
顾长宁这时候又流露出一点紧张来，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说道：“回父皇的话，一切都很好。”
惠帝点点头。
两人此时看上去都各有心事，于是场面沉默下来。
顾长宁想着与其留在这里不得自由行动，不如告退出去再在周围暗暗搜寻一圈，说不定比留在这里的效果要好。
“父皇，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不打搅父皇了。”她说道。
惠帝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顾长宁离开御书阁，站在夜色中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走动。
张明海在身后望着那道比起寻常男人显得娇小的身影，感到有些恍惚。
毫无疑问，这个皇子殿下如果真的花上一番心思，放眼整个天下只怕都找不到风采能盖过他的人吧。
张明海还在想，大梁现如今除了那位在皇城里被软禁了数年的定南王世子慕容瑾蘅之外，天下到底还有没有人的风采能够和这位九殿下相提并论。
他把自己跟在惠帝身边见到过的各种高官贵族、能人异士都回忆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出来。
再一转眼，那九殿下却是已经走了。
顾长宁只是在前方转弯的地方停了下来，让人将轿撵先抬回去，自己留下来。
然后在一片深重的夜色之中，一道瘦小的身影甚是谨慎地沿着宫墙往御书阁的方向又回去了。
她躲过了几班在宫中巡逻的侍卫，在御书阁周围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依然未能找到消失的燕雀。
望着已经升到半空中的一轮明月，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那燕雀的动机。
或许人家只是没打招呼出去了一趟，现在已经回到长宁殿的房间里了呢？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返回，眼前却是闪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从一道低矮的墙下一闪而过，快得就像是自己看花了眼生出来的幻想。
可是顾长宁认出来那背影，很熟悉，就是今天刚见过面的燕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