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帝凰天下 > 284、第二百八十四话全文阅读

李令月止住泪, 摇摇头道:“我做不到。我太害怕有一天敞开心扉, 义无反顾的去爱时, 再次被你推下万丈深渊。你知道从暗无天日的谷底中爬出来, 需要多大的勇气?得经历多少的痛苦吗?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祖龙将她拥入怀中,长长吐了口气,像是释放压抑巨大的痛苦:“寡人知道。如何会不知道!记住住寡人接下来所说的, 一切虚妄皆因果。出了洛阳城, 向前行五十步,再向右行五十步, 挖开第三棵大槐树, 你会喜欢的。记着寡人所说的, 去吧!”

等祖龙说完,他把李令月向后一推,她感到令人恐慌的坠落感, 她猛地一伸腿, 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身在灌满了清凉晨风的水榭洒满了熹微的阳光。

当她意识逐渐清醒, 昨晚的那个诡异而迷醉的梦也渐渐飘散, 可祖龙在耳边留下的那句话却尤为清晰。

她从凉榻上坐起身, 出神的看着在湖面飘荡着的薄雾, 随着晨风微微摆动的妖艳荷花,喃喃自语道:“一切虚妄皆因果。可佛语不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吗?”

说到这儿,她笑着摇摇头:“我怎么会把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当真。一个臭名昭著的暴君, 又如何会执念于儿女情长?我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

正在李令月为昨晚的梦境百思不解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袁一正身在梦乡中。

在梦中,袁一无意间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屋子,其中摆满了等身的铜镜,当他凑在铜镜前欣赏自己飘逸的的长须时,突然铜镜里的自己像是变了一身装束。

在惊诧间,他一摸自己的脸,却发现飘逸的长须竟变成了粗犷的络腮胡,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玄黑饰以朱红的十二章纹衮服,脚上穿着一双玄色的翘头履。

瞧着这身奇怪的装束,他皱着眉头在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这身衣裳瞧着好隆重,我是要去哪儿串门子?怎么想不起来呀!”

他边说,边抬头往镜子瞅了瞅,饶有兴趣的抬起手弹了弹从冠冕垂下的旒珠,这时一个身着绛紫色曲裾深衣,梳着回心髻的女子颔首低眉,袅娜多姿的来到房中。

见到正往铜镜里瞅着的袁一,女子盈盈拜倒道:“臣妾见过大王!”

见突然冒出个臣妾,袁一慌得转过头看着伏地跪拜的女子,问道:“你是?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是!”

当女子抬起头的一刹那满室生辉,当袁一惊讶于她的美貌时,恍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问

道:“我们见过吗?夫人看着好面善啊!”

女子娇美一笑:“臣妾是大王的胡姬,受尽大王恩宠,夜夜伺候在大王身边,怎么会没见过呢?”

他皱眉想了片刻,摇头否认:“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寻思了片刻,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女子:“瞧出了你这是故意套近乎!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是很眼熟,究竟在哪儿见过来着?”

他边摸着下巴,边端详着胡姬的容貌,突然一片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梅仁的容貌,他心中一惊指着女子道:“梅仁?”

胡姬摇摇头,妩媚妖娆的扑进他怀里:“不!臣妾这会儿是胡姬。”

他忙不迭把胡姬往外推:“什么这会儿,那会儿!给我滚远点!”

胡姬摆出一副抱定青山的架势,死乞白赖的抱着他不松手,娇嗔道:“不嘛!臣妾不嘛!臣妾好

不容易入梦就要多抱会儿大王,臣妾和大王是鸳鸯蝴蝶命,大王别想能甩开臣妾!”

受到这般纠缠的他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安西都护府的住所里,他捂着胸口,长长吐了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梦见那些不干

净的东西!”

“王爷梦见什么了?”

惊魂未定的袁一听到说话声,猛地坐起身转头看到施琅正坐在窗边拿着针线缝补着衣物。袁一满脸不快道:“你这大清早跑来我房里缝衣裳,究竟有什么毛病?”

施琅没有急着回话,而是低头将扯着的线咬断,慢条斯理的将针线放回搁在窗台上的针线竹筐。

而后,他走上前将手中衣物放到床边,说道:“卑职原本来看王爷有没有起床,恰好看到王爷的

衣裳破了道口,就顺手给缝上了。刚才王爷做恶梦了吗?”

听到施琅这么一问,梦里那些匪夷所思的情形又浮现在袁一脑海,让他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他揉了揉额头,虽才睡醒,可他看起来像是很疲惫,他叹了口气:“可能这阵子一些国家受唐公子唆摆蠢蠢欲动,军事摩擦,边界问题一桩接着一桩,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事情,难免力不从心,才会噩梦连连。”

听到这番抱怨,施琅露出一脸蔑笑,小声嘀咕道:“现在知道力不从心了吗?谁让你输了半年前的那场马球比试啊!果然是温柔乡是英雄冢。”

袁一侧过脸看着施琅,没好气道:“老子还没聋,还轮不到你一个侍卫官指桑骂槐!你这兔崽子阿谀奉承的话没学到半句,嘴里尽是些得罪人的混账话。你要不是遇上我,在别人手下当差,恐怕十双小鞋都不够穿!”

施琅拱了拱手赔笑道:“卑职自然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能遇到王爷这么好的上司。卑职没什么优点就是心直口快……”

袁一打断道:“慢着!没什么优点就心直口快?照理这么说我还是教训错你咯?”

施琅连忙摆手道:“不!不!卑职说错了,是卑职没什么缺点就心直口快,请王爷多多包涵。”

袁一摆了摆手,边起身,边问道:“懒得跟你瞎扯,朝廷来人吗?”

施琅皱眉头,满是不解道:“这几天您总是问朝廷来人没有,您可是输给吐蕃二十里边界线,就算朝廷来人也绝不会是论功行赏。卑职若是您,绝不会眼巴巴的盼着朝廷的人来。”

见施琅摆出一副智慧高深的模样,已经将衣裳穿好的袁一,抬起手给他一个爆栗,没好气道:“老子未必不清楚,还要你这个兔崽子教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经过这半年的疲于奔波,那些隐患也算是暂且扫平,我也能安心了。不管是福还是祸,我都能泰然处之了。”

袁一虽说得十分淡然,可在一旁听着的施琅却是愁肠满结,他的担忧无外乎是朝廷降罪,袁一会遭受无妄之灾。

在接下来的这几日,袁一眼见一切又变回李令月没来都护府兴风作浪的那番模样,平静无风也了无生趣。

在他内心深处比任何时候都厌恶这样的一成不变。他

渴望一些波澜,一些改变,他已经腻烦了被高高捧在神龛上的孤冷,也厌倦了每日欲壑难填的思念,每夜却只能孤枕难眠。

当这样的渴望日渐强烈,他产生了很深的疑问,这些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或许,倘若李令月不曾来安西都护府走这么一趟,他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就不会被勾起,也不会如此急不可耐想要逃离周遭的了无生趣,奔向心之向往的那个人。他想要的不过是在她耳边说尽千万句情思爱恋,每日都伴在她身边,每夜都拥她入眠。

应该没有人比起威震四夷,名留青史,他更向往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碌碌无为。

正如笃鲁所说,富贵如过眼云烟。耗费一身心血苦苦追寻,到头来却发现转眼成空,什么都握不住,也留不了。

以前他觉得马球替代法可以消灭战争,可自从他惨败给吐蕃,威慑力大大折损之后,一些好战的国家便开始无所顾忌的挑起战火。

为此他不得不疲于奔命浇灭这些战火,他恍然发现好战是君王的天性。他的凛然大义并没有感化这些君主,只不过是迫于他淫威下的缓兵之计。

其实,对于君王天性他一直都很了解,可他太厌恶战争,也太想实现心中的夙愿,才会对此充耳不闻。如今他却很清醒的认识到,战争替代法只可能成为一种制霸各国的手段,绝不可能成为消灭战争的个人理想。

当有了如此之深的感触,他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可他又转念一想,虽然做了件没有结果,可过程还算漂亮的事,也算是一种问心无愧了。

当他想明白这些以后,他越发按捺不住,默默的企盼回到神都的李令月不要偃旗息鼓,一定要有所行动。

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有交集,才能再次靠近,他才有机会还债,而她才有机会讨债。等到债抵消的那天,她才能放下怨恨看清自己的心意,愿意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终于在一个大雨将至的午后,他正坐在政事堂里看着公文,施琅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道:“王爷,不……不好了!朝廷……朝廷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