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帝凰天下 > 226、第二百二十六话全文阅读

李令月思量道:“你的意思, 我母皇也不是真心乐在其中, 这莫非是另一种更高明的熟能生巧?”

上官婉儿没有说话, 只是笑了笑。

李令月继续道:“其实, 听到你这番话,我没有那么困惑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上官婉儿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好。”

至此, 俩人都关上了话匣子, 各怀心事走在洒满了夕阳余辉的宫道上。

快走到芬芳殿时,李令月突然停下脚步, 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我住进宫里也有好几个月, 觉得母皇的行事作风与之前简直有天壤之别。自从我记事以来, 因为父皇有风疾之症,就将政务交给了母皇处理。”

“所以,母皇时常都呆在外朝的麟德殿, 日夜不休的替父皇批阅奏折, 或是商议政事。父皇倒成了甩手掌柜, 每日都过得优哉游哉。那时我还小, 只是觉得母皇太过辛苦, 每日都有做不完的

事, 就找父皇说让他帮母皇做些事,别让她那么辛劳。”

说到这儿,李令月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像是在缅怀那个曾给予她无尽溺爱的父皇。她停顿了片刻, 看了眼正静静听着的上官婉儿,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我父皇怎么说吗?”

上官婉儿笑着摇摇头。

李令月道:“他说那些事都是母皇热衷之事,在别看来那是辛苦,而只有他知道那是乐此不疲。当时我只是觉得,那只是父皇的推脱之词,可等我稍大点,才知道父皇才是真正最了解母皇的人。”

“其实,若没有贺兰敏月的事,我肯定会认为父皇肯定是爱极了母皇,才会用权利,甚至江山来哄得她的欢心。”

“同样,我也能感受到,我母皇于父皇只有敬,无论父皇付出多少,或是伤害多少,她都表现得

太过淡然处之,只有深爱过的人,才能懂得欢喜可以不漏痕迹,可撕心裂肺的痛却绝不可能那般云淡风轻。”

听李令月这么说着,上官婉儿骤然回忆起,则天皇帝曾说起的那个故事,她一直以为那个深爱着宫女的太子,在爱情方兴未艾时,能够不顾天下人的非议留住宫女,甚至,毅然决然的立宫女为后。

可也因为色衰爱弛之后,一则再而三的伤害宫女。

他先与宫女的亲姐暗度陈仓,又与亲姐的女儿珠胎暗结。明明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人可供他这个帝王选择,可他偏偏要用玩弄宫女的身边的至爱至亲,来让她难堪痛苦。

上官婉儿原本以为这是伤害,可时至今日,听到李令月这番话,她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伤害,这更像是一种无奈。

或许,高宗一直都知道他爱得深入骨髓的女人,并不爱他。

他自以为用权利取悦就能换得她的爱意,可事与愿违,他不仅没得应有的爱意绵绵,反倒切实的看到她的野心欲望。

这样的权利欲望得到满足后,她所有的重心不再是取悦他这个帝王,而是一门心思的扑在追寻权利的道路上。

正因如此,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无关痛痒,对她来言,令她眷恋着迷只有权利,而在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也只是权利。

他觉得受了到欺骗,也受到了羞辱。于是,他便用一个帝王的方式狠狠的羞辱了她。她越表现得淡然处之,他就越变本加厉,直到引起她的重视,引来她的妒火。

或许,精明的她早就看穿这个帝王的把戏,可她偏不让他得逞,他越是用龌蹉无耻方式引燃她的妒火,她就越要母仪天下展示大度风范。

最终,这个游戏成了他们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在经年累月中消磨了她对他的所有愧疚感激。

上官婉儿想着高宗和武后看似帝后情深,实则同床异梦的往事,心中不免感慨,回应道:“或许吧!情爱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又如何能有确定答案呢?”

李令月赞同的点点头:“是啊!其实,帝王家无论何种感情都是那般虚无缥缈,更何况关乎三千粉黛的爱情。”说着,她言语间不仅有些嘲弄之意。

见她把话题扯远,上官婉儿便问道:“你要说的不仅仅是这些吧?”

李令月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她说回正题道:“我只是觉得,以前母皇一心扑在政事,几乎废寝忘食。可现在真君临天下,反倒没那么勤勉,热衷之事似乎也成了游园,下棋,作诗这样的风雅之事。我这当真有些看不懂了。”

这个问题不怎么好回答,她沉思了片刻,待理清思绪方才开口道:“这么说吧,无论何种事业在开创阶段,都会面临无可用之地,无可用之人的艰难处境。因而也只能单枪匹马去开拓,往往这时必须得亲力亲为,事必躬亲,才能将局面打开。”

“等辛苦耕耘数载之后,豪杰才俊在身边聚集,万顷沃土也收为己用。局面被打开,原本举步维

艰事业也已欣欣向荣。”

“开创则变成了守业。不是有这么句话吗?创业容易,守业难。这其中的难就难在维系。”

“无论人心也好,事态也好都怕闲,闲则生事。到头怕应了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所以,不但要维系着身边这帮劳苦功高之人忠心不变质,不图安乐。更要维系着辛苦开垦而来的土地,不会因为空前繁荣的景象出现,就懈怠懒惰停滞发展。”

“不会因为曾经的开垦者躺在功劳簿呼呼大睡不事生产,而使得土地腐败荒废。”

听到上官婉儿用长篇大论阐述着创业为艰,守业维系的重要性,李令月深思了片刻,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以你的话来说,创业就得管住自己,而守业就得管住别人?”

上官婉儿见高徒竟用寥寥数语,就精准概括了这番话的思想内核,在心中很佩服她的聪慧和举一反三是辩证思维。

可为了维护严师的姿态,上官婉儿却故意挑刺道:“其实,若你读过孟子,大概就能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更多是对自身的约束警醒。你虽充分的总结了话中之意,却忽视了更重要的话外之音。”

听到这番话,李令月蹙着眉想了片刻,像是识破了上官婉儿的套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质疑道:“听你这话,怎么有明显的打压意味。难道是怕教会徒弟没师傅?”

上官婉儿笑了笑,故意装傻充愣道:“徒弟?师傅?有这么回事吗?我倒真不这么觉得。”

李令月叹了口气:“我自矮三分把你捧这么高,你反倒嫌我自作多情,这像话吗?”

上官婉儿委婉道:“能到得到公主的抬爱,我自然是很高兴。可我一贯始终觉得,谦逊是一种美

德。再则一些事情在心里达到默契共识更好,若摆在台面上说反倒就变了味,公主觉得呢?”

李令月细细一思量也觉得在理,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到了芬芳殿,临别之际,上官婉儿向李令月道:“万事开头难,多难几次,慢慢就顺手。其实很多事放下喜好,当作需求去做,就会简单容易许多。这就是我发掘到的赏心乐事。”

李令月点点头:“我会的。说起来,这段难熬的日子,若没有你在我身边不断鼓励,给我指明方向,我肯定难以从泥泞中走出来。你曾跟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对任何人留情,我想了很久觉得凡事都要例外,不是吗?”

听她说得情真意切,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露出几分略有些牵强的微笑:“这条路上的变数实在太多,没有人可以说尽将来之事,其实,有你这番话就够了。”

李令月觉得,自己虽然与上官婉儿相识十年有余,可之前自己竟从不知她是这么悲观且压抑的一个人。

或许她太过聪慧,也太过理智,把一切都看得无比通透明了,对凡事都不抱任何幻想,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世间万物最终的走向。

她看得太远太远,这就好像人随着诞生这个起点,一直努力不懈的奔向死亡这个终点。

当她智慧足矣跳过悲欢离合的人生历程,而一眼便从生看到了所有人最终的归宿死,那么如何不徒留悲伤,难以快乐?

正因为她不喜欢上官婉儿这样的人生态度,所以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看得太远,只要活在当下。

她要尽其可能抓住眼下的一切机会,完成一个个小目标,积累从而实现最终的复仇大计。

她心里有了这么团怨念之火,也就有了排除万难的决心。

她先是试着如上官婉儿说的那般,不仅放下抵触情绪,还放下了身段,积极去融入那些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