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一把眼泪，方才看得清楚。那块小小的真灵命石安静的躺在地面上，周身发出金色的光芒。然后漆黑色褪去，命石变成了灰黑色。
灰黑代表九死一生。
我把它捡起来捧在手心，喃喃自语道：“九死一生，纵然九分死机，尚有一线生机。”
我仿佛将溺亡者在绝望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一把抓住羌庄的胳膊。
“你知道怎么找到木戈，对不对？我求求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去救他！我求求你带我去救他！”
羌庄启唇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面露惊恐神色，开始拼命的摇头。
就在这时，我听到千诛的声音。
“小月，发生了何事？”
我转过身，看着他走到我面前。
他轻缓地抬起手，帮我拭去眼角还挂着的泪珠，一脸关切。
“何事让你哭得这般伤心？”他问，语气温柔。
“陌哥哥，你能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木戈么？我要去救他，让我去救他！”
“别着急，慢慢说，告诉寡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睨了一眼羌庄，皱着眉头问道。
我哆嗦着拿出木戈的真灵命石，它依旧冰冷如灰黑色的雪。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木戈的命石？”千诛从我手中拿走那块命石，一脸诧异。
我看向羌庄，他连忙开口道：“陛下，是一个黑袍老者交给我的。”
“黑袍老者？你可看清他是何模样？”千诛脸色有些难看，妖媚的樱唇抿得很紧。
“我没看清，他带着兜帽。”羌庄说。
“撒谎！”千诛怒喝一声，“他明明是一个年轻人，明明是年轻人！你为何说他是老者？”
羌庄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陛下，我真的没看清他的模样，只是他讲话的声音沙哑，我猜测他是老者。”
“既然没有看清，便造谣生事，说是一名老者，你该当何罪？”
“小人之罪。”羌庄浑身颤抖匍匐在地。
“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千诛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我惊讶地发现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小人不知道，他把木戈的真灵命石交给我就离开了。”羌庄一边叩首一边解释。
“你不知道？”诛一双瞳孔变成猩红色，他说话的语气彻底变得阴沉沙哑，“既然你不知道，寡人留你何用？去死吧！”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血色的魅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下一个瞬间，千诛已经站在羌庄面前，他的手扼在他的喉咙上，一只手便将他高大的身躯举离了地面。
羌庄的脸变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起，他拼命的挣扎却如同一个婴儿妄图逃离生强力壮的壮小伙那样徒劳无功。
“陌哥哥，羌庄他应该真的不知道，求求你饶了他吧。”我惶恐万分，赶忙上前拉住千诛的胳膊，他看向我，瞳孔依旧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猩红色。
“滚开！”他冲我低声吼道，我颤抖着摇摇头，依旧抓着他的胳膊。
“啊！”他似乎有些痛苦，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我觉得手指一松，自己的身子就轻飘飘的飞在空中了。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仿佛粉碎一般。然后又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近在咫尺，我痛苦的睁开眼，看到奄奄一息的羌庄四仰八叉的躺在我旁边。
“是你们杀了玲儿，我要你们去死，统统都去死！”千诛的声音依旧沙哑，他沉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身上燃烧着血红色的火光，就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昏暗，风声起，尘云聚。
我看到他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绿色光影，那是一株草的形状。我说不上名字，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朝着我一挥手，那株草的一片叶子便直接朝我袭来，它将我包裹起来，然后吊在空中。
草叶越缠越紧，我渐渐有些喘不上气。
“陌哥哥，你怎么了？我是小月啊？”我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绝望地望着千诛那双血色的瞳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可是那叶片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千诛死死地盯着我，樱色的唇瓣变成了紫黑。
“我要杀了你，为玲儿报仇！”紫黑色的唇缓慢的开合，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梦境在岁月中开始苏醒，花开花落，有风过空谷的寂寥。
我听到冰封千年的记忆在彼岸流浪，神明箴言般的梵唱声在耳畔萦绕不绝。
我听到一声声悲恸的牧笛歌晚，是母亲唤儿回家的思念，是妹妹微笑的脸。
“陌儿回家了，你看院子里的蝶鸢看得多绚烂。”
“陌哥哥，你对玲儿这么好，玲儿要会对你好，等玲儿长大了，就换我来保护你。”
“陌儿，记得早点带妹妹回家。”
“陌哥哥，你怎么哭了？玲儿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换我来保护你，我没有失约呢。”
我再次掉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惊惧。
而千诛此刻跪倒在地上，他身上血红色的火光已经褪去了，身后那株草的光影也已经消散了。
天色渐渐恢复了光明，阳光照在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婆婆身着先知天命服的样子，只是这次仪式无关祭奠，无关问天，只是一场盛大的纪念。
这就是一个先知的力量么？我感到畏惧。
老婆婆走到千诛面前，扶他站了起来。
“陌儿，你累了，我们回家。”她温柔地低语，阳光明媚了花香。
她扶着千诛从我身边经过，我看着千诛毫无血色的脸颊，以及苍白开裂唇，突然一阵莫名的心痛。
他艰难的睁开眼，昔日璀璨的眸子如今竟是一片荒芜。
“小月，对不起。”他艰难的启唇，额头上顷刻间便爬满了汗珠。
我刚想说没关系，你现在怎么样，婆婆却打断了我的话。
她说：“小月，你不是想要去找木戈么？你让羌庄带你去找他的师父，然后你告诉他，‘莫晓尘缘事，扶桑歌晚莺’，他会帮助你的。”
“可是婆婆，陌哥哥他......”
“你不必担心他，老身会照顾他的。倒是你千万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啊。”婆婆温柔地叮嘱。
“我知道了。”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目送着婆婆和千诛的背影消失在深深宫墙之中，才走到羌庄身边。
他此刻已经缓和了许多，脸色也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浑身上下还在瑟瑟发抖之外，似乎已无大碍。
“主人，谢谢您又救了我羌庄一命。”他语气充满了感激。
“没关系。”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老夫人说得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带我去找你的师父好么？”
他突然跪倒在我面前，我有些惊讶，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主人坐到我背上来，我驮您去，这样速度快一些。”他说。
我本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我们现在确实应当争分夺秒，于是一咬牙，坐了上去。
他身形一变，化形为本体，嗖的一声便窜了出去。
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将我的头发吹散在身后。我慌忙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被甩飞出去。
我看着身下羌庄强壮威武的本体，突然觉得很庆幸，有这样一个威风凌凌还能代步的随从似乎还真的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
“羌庄，我能问你一下，你的师父是干什么的么？”
“主人，您还记得我之前是刑司的人吧。”
“嗯。”我点点头。
“我师父就是刑司的先知，也是妖都最伟大的先知洛扶桑。”他语气充满自豪。
“既然你的师父是先知，那你也是先知么？”我问。
羌庄有些尴尬的笑了，低声说道：“先知万中无一，我怎么会是先知呢。我只是和师父学习刑侦破案而并非卜算释梦。”
不多时，我就远远瞧见青石路尽头，那扇朱漆的大门，以及门额之上那块金笔题书的匾额——刑司。
我从羌庄身上滑了下来，他也重新变回人形。
“主人稍等，我去叫门。”羌庄快步走到门前，可是还没抬起手叩上门板，门就自动朝着里面打开了。
“羌庄，带客人来刑司也不提前通知师父，成何体统？”苍老而空灵的声音随着敞开的门飘了出来，我心中一惊，不愧是妖都最伟大的先知，竟然提前算到了我们在这个时候登门。
我随着羌庄一起进了刑司的大门，他在前面带路，我一面跟着，一面暗暗思量这个神秘的先知究竟是一副怎样惊世骇俗的形容。
可是当看到他从内堂迎出来，笑容可掬地冲我问候的时候，若不是羌庄提醒，我真的以为眼前这个糟老头只是刑司看家护院的杂役。
他身高不过四尺，弓着背，一头杂乱的白发，一脸脏兮兮的胡须。红红的酒糟鼻上，点着两粒豌豆大小的眼睛。
“本人方才卜了一挂，卦象显示有贵人自西而来，怕是这贵人就是姑娘吧。”他笑呵呵地说道。
“师父，这位是妖帝的新认的妹妹，月公主。”羌庄介绍道。
“老先生您好。”我恭敬地问候。
“哎呦！”他突然惊叫一声，捂着胸口摔倒在地，嘴里碎碎念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张口闭口就是老先生，我有那么老么？我的心好痛啊，心好痛。”
我不禁忍俊：“老......先知大人，您好！”
他笑呵呵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身手矫健倒真的不像是上了年纪。
“嚯嚯嚯，小丫头嘴巴真甜。”他吹着胡子，豌豆大小的眼睛淹没在笑意堆起的皱纹里，“不过，嘴巴再甜也没有没有用。”他突然收敛了笑意，严肃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帮忙的，我还知道这个忙我是断然不会帮你的，你还是离开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