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将白丝一缕缕梳理，微风吹过，镜子里照着另外一个人，那张脸，清冷无情的那张脸，他侧身看着她，冷淡地说:
“不分时辰，随便进入男子内室，即使你为至尊，我是臣子，也不合礼吧。”
“我本有一事，想与你相讨……”邪龙摇摇头说，“鸣渊他命人呈来降书，按理说，他也算个世侄之流，但我不好从他读书之情……况且他哥哥鸣府已经入读国子监，得一不能求二……”
“为何不？”诸葛徵淡淡地说，“他正是缺乏教养，才会贸然冲撞白山，你肯循循教导，也许会更换命格也不一定。”
“……那我就准了他，派遣华家文官指导，如何？”
“悉随尊便，”过了半日，诸葛徵泡了一壶茶，叹气说：“来往不便，今日何事？”
“白山他生了两个儿子，昔日我有两个下属曾给他批命，说，双兔必相争，若要长存，必有一方忍让，否则死伤甚重，你看地盘既分，虽然一时平安，却又是开启一段猜权纷争……要不，也待到他们适龄之时，请他们入长安读书吧。”
“……你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又何必问我呢？况且别少看白山的教育能力，”他遗憾地说，“素服，直服，唢呐卫兵，该用在什么场合？飞鱼服与蟒服的等级差异，不是所有夫人都叫夫人，宜人是什么等级的？他都一一清楚，非你我所及，一切都随从天意罢了。”
“你既然有精力嘲讽我，证明你身子好了一大半。”
“百分之七十左右，不会再多。”他啜过茶后，说，“为什么趁我昏迷的时候，让三三子走？”
“不能让他再留在你这里，他摸清底细之后，就会开始死缠烂打，到时候一定会扯着凤华的脚，永不放手，小鬼可是比大鬼难缠多了。”东方似乎翻出地图说，“在游戏之中有一定定律，就是师徒制，你是师父，他就是徒弟，当师父还是很强大的时候，徒弟是不敢对师父的权威冲撞，甚至每次组团去打副本的时候，都会拉拢你前往，但师父的段数已经到达了一定基数，升级缓慢，而徒弟站位脚跟之后，就会开始瓜分装备，特别是他们家的资源不太能够助力的时候，他的嘴脸就会一步步狰狞，有点像君安……”
顿一顿，她继续说：
“当初，我什么都不懂，她是师父，但当我超越了她的时候，她对待我的态度就奇怪了，副本，地图也不带我刷了，甚至好不容易建筑好新世界，她偏偏利用充沛的灵力，引怪兽来屠村，让九个太阳充溢在天空中，甚至怪罪于我，誓要让我冰封在海中，最后的结局你也看到了，我不想你再重复我的遭遇，所以，三三子一定要走！”
“……”他一杯接着一杯，像喝开水一般牛饮着茶水说：“我了解，是因为我们关注的重点不一样。”
“不……”东方含章淡淡说，“总之，你的任务还有很多，不能在身边留一个时刻有探究之心的人……”
“你总有你的道理，不过，由于西方的暗行御史在读取档案，他的些微影响，还是会导致这边历史有偏差，哪怕你过去的下属双鱼围堵他，建立新的南越政权，都不足以打消那点改变……”他过了一会儿说，“你知道，那暗行御史读档有读得多凶残吗？他好像疯了一样在读档，似乎是得知某个可怕的大魔头成为商会会长之后，就更加变本加厉，都不知道时空会错乱到哪种程度。”
东方似乎还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问：
“你是说，山海世界的主宰，圣兽白虎，即王母之女吉祥女神与她的小伙伴失踪之事，可能会取消？”
“不，正因为与母系属雪豹神兽一同失踪，导致山海世界与人间重重结界痉挛，虽相连，但时空扭曲，产生了置换变化，又因为空间守恒定律，他们两人的质量被暗行御史置换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他们，暗行御史是不可能进入我们国家，恰恰是天时地利，与他的强烈的念想纠缠，山海经失去了统治者，不过这也好，他们自有丛林法则，强扭成封建帝制反而受伤无数，改变的，还有更多关于暗行御史的私事，特别是关于他和小娃娃们的。”
他拿出一张纸，开始用毛笔写：
【被小娃娃的远方亲戚杀死。】
【被张四儿处死。】
【因为救治小娃娃不力，被小娃娃杀死。】
“他在玩什么恐怖游戏吗？”他一边写，一边呵呵地笑，“论在游戏中的多重死亡法吗？抑或他有收集游戏画面的癖好？他脑瓜中一定有一个大的空间，存蓄一些相片吧？有些时候，我真想拆开来看看……”
东方的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无奈，更多是一种爱莫难助说：“……这样悔棋式的玩法，会过度损耗灵力，他的游戏时间已经超标了，再这样不眠不休地玩下去，很容易就暴毙而亡，要合理安排游戏时间，不能过度沉迷……这是山海世界中采摘的药材，你收下吧。”
“很久之前，凤华为了采药，可是经历千辛万苦，要是现在的他知道你这么轻易拿给我，他一定会生气吧。”
“那个时候，天界由君安把持，我也是无能无力。”轻描淡写，好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的。
“你啊……”诸葛徵掏出记录本说，“若帮你处理好暗行御史那件事，我就回去冥宫了，王子这场角色扮演太累了……前几日‘母妃’过来，在一片漆黑没有眼瞳的眼中，也读出是则天女后在代玩游戏……我真不知她是天纵英才还是天然呆……”
“难为你了……”东方含章察觉到什么，说，“且慢，外面有人。”
“走了三三子，又来了一只机械犬，”她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说，“人与人的瓜葛，不是想切就能切。”
“是圣上的人，你上次让此处紫气大盛，他自然加大人手。”他淡淡地放下帘子说，“昨日才刚表尽忠，今日我麻烦他帮我去买夜宵，刚回来，你要不要吃？”
“你的口味啊……”
突然，诸葛丢她一条驼毛围巾，迅速关好门窗，打住她后半句，敏捷地将她推倒在床里，盖好羊毛被，不过一刻，窗外呜呜寒风犹如鬼哭神怒，冷气关不住，透门隙渗进来，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一声童音说：
“刚刚听汇报，说哥哥介绍的工匠儿入城献货，如此有速度，我当然要过来验验质量，没想有一只二尾狐，偷偷贴在墙上，像个忍者一样，一言不发地偷听哥哥内室动静，实在气不过，所以将他冰封了，啊，开门验货吧。”
（早就知道，这术只所谓的八弟方有……不行，快点将那坨龙藏好！脑残粉看到自己崇拜的偶像在此，一时半刻可是解释不清楚——）
捂在床里面的她还是有点发愣，他就一开门，一拉手，将还睁着无辜大眼睛的八殿下，一气呵成地拉入书房详谈，这时候邪龙扒开羊毛被，绕出前厅，伸出半指，探听狐狸气息：
“变回原型！？鸣府，你弟弟输了，怎么连你也不懂事？差一点……我立即送你走。”
迷迷糊糊，狐狸趴在邪龙怀里，闻着清高的气，紧紧眷属那股得来不易的温暖，半天才喃喃说：“师……尊……你说过，留我们弟子在长安的，能死在你怀里……我……也是甘心的说，我和鸣渊不同，是真心的……”
“这二千年的修为，还抵抗不了局部气候吗？”她挑眉说，“我输送一些真气给你，很快你会恢复健康，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做。”
“师尊……神力清高贵气，为什么会去一个凡夫俗子内室……而且，是男的……徒儿担心……”
“你想插手我内政？”她抚摸狐狸额头说，“这些不重要，忘记吧！”
“他……不是当朝七王子吗？他的身子……那么弱……不可以成为师尊的代理人……哪怕，再喜欢……也不能够……我们是神啊……”
“休得胡言！”东方将它放好说，“你弟弟作乱，乱世平衡，你既然说你和他不同，你就回去好好劝说他改邪归正！”
“弟弟……他……过于耿直，”拆开信，他摇头说，“骗人……见信后立即回国，连片刻都不容我喘息？信说……趁着我弟弟发动战争之时……大臣国乱……怎么会如此伤重？神兽的话……这区区妖法，怎么无法抵御？”
“己非神兽，降为妖兽了！”
“为什么？”他诧异地说，“我离家时，明明还是……师尊，明明是你告诉我……我是神兽后代，舜帝的遗支……地位和师尊相等……虽非妄想超越师尊……但……不可能！请告诉我详情！”
“情况危急，难以在一时半刻说清楚，”东方不停地往他身上灌输清气，见他神色开始恢复红嫩说，“我用法术送你回来！”
瞬间，昔日气势正焰的大街百鬼，因为忠孝两难全的主子走了，像年久的灯笼，逐渐黯淡下来，此时受了小童钱财的那间坊，开始铺开新的家具，大红的胡床交椅，仿佛照亮了另外一个时代的开启。
不管是宫灯，彩灯，花灯，哪怕照去万劫不复的旅程，也高高照耀着道路。
不需要疑惑选择对话的哪一列选项，终归，分歧而走。
“呃……”
送走鸣府后，也快入更天，不管是八殿下，还是黎明百姓，早已各归各门，正是飞龙在天时，含章突然感觉全身发抖，一瞬间，竟有一种成为冰雕的感觉，明明化成龙身，却在高空堕下之势……
“糟糕，操作系统时空，刹车不灵，半途断线……”
（“公主……除非你放弃，否则诅咒只会纠缠永生，不会终止……在此时或在别时，还是会出现症状……你始终会成为冰晶龙……我们是W星的人，与那些实验室浸出来的细胞怎能同日而语？来啊，来我的怀抱中啊……”）
君安，固执的君安，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呢？
闭眼，眼看快要摔坏的时候，似乎跌到一坨软绵绵的东西之中，她一怔，驮着她的，是一条有翅膀的蛇，那是山海经的独有品种，在蛇缓缓滑行到提着灯的诸葛前，她还是表情有点呆滞：
“你手脚麻痹了，是穿模了吗？才分开了不够半小时，你就非要让人担心对吧！”
“我……将一些灵力，输给了鸣府，并送走了他，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说起来，我其实是灵体，只有需要时候，才穿上模型走动……”
“你很想从重空堕下来，获得新成就对吧！”
在荧荧灯光中，纵然是故作镇静，但依旧看到他额头的汗水，明显地滑出，四处虫鸣，还有着草丛的香，将彼此的呼吸声放大，这是山海世界的一角，而不是灯火人间，因为他在救她的同时，用了钥匙置换了空间，使得她跌到安全的地方，达不成【啊，肉酱！】的成就。
“谢谢你的及时……”
将驼毛被子给她包上，挡住了夜露寒重。
“那边就是吉祥女神的宫殿……我带你过去……幸好那所谓的八弟并不缠人，交代完票据他就离开了……你好些吗？”
她突然笑了，是有点哭笑不得的笑：
“万万没有想到，冰冻我的竟然不是君安血缘，而是因君安而起的冰霜……真是差一点历史便重演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哪怕背负代价，还是要读档一次，因为值得……”固然，他是说得轻描淡写的，她却骤然一惊说：
“你说什么？你读档了？再说一次！”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没有……”他认真地摇头说，“我说的是那个异族神……就是八弟，也是许久之前，你和我都见过他，就是那日在外星的病床上，为了小娃娃歌唱的小精灵，他为了他们，连身体都失去了，还不罢休……我希望有那么一天，能看到通商繁忙的日子……那时候，就不需要驾驭灵魂到垄断生产资料的家族中，也能活得有意义……”
“通商，总有一天会的。”她瞥了他一眼，仔细打量了许久说，“没有，你别吓我，刚刚和你说过，不要再读档……你的四肢是四界支柱，如果你效仿他那样，你也许会烟消云散……你和他不同，你的灵力，是后天产生的，一部分来自于当时W星系，将试验品倾倒到新世界，给你误打误撞下地吃了，还有事后君安带来新世界的妖兽，而他是天生的小精灵，有根基，所以你的一次，可能是他的三次了。”
他抿嘴，作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表情，她过了一会儿说：
“别看名义上是一款大型游戏，其实残酷，也是与现实世界无误，因为是1：1地复制了W星系的所有，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侥幸，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回来，W星系就是这样……”
顿一顿，她抬头，看着那片星空，说：“喏，你看到那个星星团吗？”
“是你故乡吗？”
“明明已经灭亡了万年了，由于光年的问题，还闪烁着当年的星光……每到这样晴朗的夜晚，我总是妄想它其实还存在在宇宙中……”
“事实就是事实，我与故乡不止隔着光年，还有这个新世界独有的封锁循环，最后，只得罢手在星月无眠中，任由好奇者猜想千万遍。”
“你啊……”
“我曾经痛恨它患上各式各样的大城市病，连星际的交通都繁闹得产生无数的太空垃圾，却未曾想过治理，人们为了适应变化，进化出****变化体、雌雄同体，还有伸缩翅膀，可插入式大脑内存条，不过是贪恋最后的肥沃土地，但一想到它灭亡了，我竟然绝不了思念，一切种种，都变得分外可爱……到了吧，号称拎包入住，风光秀丽，适合休养的高端性住宅，”直到此时，她才微微侧身，似乎想将被子还给他，说，“谢谢你的被，嗯，很暖……”
他摇摇头说：“吉祥女神走后，这儿疏于打扫，被铺枕席也不足，你就留着，好好养伤，我会给你带些物资，包括你要拎包入住的那一个包……还有医生……”
随着一声‘告辞’，信手，他将那一盏灯，特意挂在触手可及处，留给她。
目送他，走入灯火阑珊中,那晚星星很亮，照着白色的头发，似乎荧荧有光，他缓慢的走姿，瘦削的身影，像是拉长的纸片人，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什么，心中涌起一种滋味难解。
“你愿意，陪我玩这个游戏吗？能够，玩多久？”
没有人，能够偷听到她的声音，她默默叫着他的名字，只是刹那，似是无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