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暗自抬头觑了眼慕子染的神色，这才继续说下去：
“半月之前皇后娘娘突然叫奴婢往端婉仪那去一趟，也是那时奴婢才知道皇后与婉仪二人的计谋。
便是来一招偷梁换柱，太后寿诞的贺礼均是置有名牌以辨别来处，届时奴婢便将小主与婉仪二人的名牌置换，
这样婉仪所作的万寿图自然会被当做小主所作。”锦绣紧皱眉头，支吾半晌也再想不到有用的消息予慕子染。
“可是小主与端昭仪字迹有别，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令人信服？”汀兰蹙着眉忍不住问道。
锦绣支吾半晌，才嗫喏道：“端婉仪精于书法，且不说这万寿图本就以临摹为主，便是想效仿小主的笔迹也是易如反掌。”
慕子染嗤笑一声，看来花朝节的丝带事件皇后早已有备无患。
就算自己没有写下那首足以大做文章的诗词，她也有办法做出完美的证据。
“可还有听到什么有关万寿堂的消息？”慕子染微微出神后，追问道。
锦绣垂着头努力回想，突然眼光一亮，回道：“奴婢曾在端婉仪处撞见一满身鱼腥味的太监，那味道着实令人不得不在意。”
鱼腥味。
慕子染眼眶一跳，托腮撑于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之上，所谓事出有异，其中必蕴含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纵观如今自各处得来的消息，如若万寿图是皇后用来针对自己，那这鱼腥味的缘由，只怕也是异曲同工，左右逃不过是用来对付羽昭仪或自己的关键了。
“小主。”汀兰微微躬下腰，压低声音道：“奴婢生在江南水乡，思及那里喂食鸭鹅等家禽的人便会满身鱼腥，而端婉仪恰恰亦是苏杭人士……”
慕子染陡然坐直身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转头望向汀兰。
蝶翼般的羽睫轻颤，却是说不出的激动。
她握紧茶杯，只觉得放在饶作一团的思绪渐渐理了出来，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慕子染一双明眸再次涌出光彩，朗声含笑道：
“本主先前是答应放你出宫，只不过……”她笑吟吟的倾下身子朝锦绣眨了眨眼：“你要将功赎罪，替本主办件事才好。”
锦绣怔了怔，在汀兰的轻嗽提醒下才反应过来，眼含热泪紧咬着嘴唇拜了三拜才颤声道：
“奴婢做了那等背叛小主之事，小主非但不杀还给奴婢出宫的盘缠，此番便是要了奴婢这条小命也万死不辞。”
慕子染心生鄙夷，左右都是‘卖主求荣’，只是这个‘主’由皇后换做自己罢了，对着这样的人她实在生不出怜惜，淡淡道：
“你的命你好生留着便是，本主要的，可不仅仅于此。”
她摆了摆手，旋即锦绣如蒙大赦一般，在岸芷依旧恶狠狠的眼神中张皇失措的爬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两个心腹侍婢后，慕子染拍了拍衣上的褶皱缓缓起身，轻吐兰息，说不出兴奋抑或忧虑，竟觉得手指微微发颤。
慕子染握紧手心才稍事缓解，转身进屋立于书案前提笔细书几行字，又将之裁剪成细小的纸条，放入装着雀舌茶叶的盒中，斜挑眉梢，勾起唇角展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羽昭仪三番两次与本主过不去，岸芷，你这便携着这皇上御赐的雀舌茶过去，免得旁人真看轻我们绛雪轩。”她沉声吩咐。
岸芷福了福身，对于这等足以耀武扬威的功夫，她是乐意非常。
旋即眉色飞舞的捧着茶盒往殿外走去，一面走着，还不忘练习如何摆出最自得又不失分寸的神色，好给翊坤宫的主仆看看。
慕子染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岸芷这性子。”汀兰向前走了几步，颇有些不安的绞着衣角，喃喃道：“只求不要失礼人前，又给小主惹下祸事。”
“绛雪轩与翊坤宫向来不合也是人尽皆知，本主便是存心要她们眼红又有何不可？”她眉眼盈盈，目中含波。
况且有些事，她做不到，萧琼要做却还是易如反掌。
“这几个奴婢中可有精于刺绣的？”慕子染撑着下颚，玳瑁护甲一下下敲打着桌面，望着窗外抽芽的栀子花树，随意问道。
“杏红最擅长的便是女工，奴婢虽不敢说精通，却也是入得了眼。”汀兰规矩的回答，却不知慕子染究竟为何会提及刺绣。
“那便好了。”她沉沉的摊开手掌扣向桌面，眸中带笑，附在汀兰耳畔说了些言语。
只见汀兰神色由迷茫到惶恐再至欣慰，终于二人相识一笑，翘首以盼着这出难得的好戏。
往后的几日，端昭仪果不其然时常往绛雪轩中来，倾心尽力的指导慕子染应如何构图运笔，好将一副《瑞鹤图》画的活灵活现，几欲夺过笔来亲自完成。
慕子染如何不知她的这些心思，届时两图交换，这《瑞鹤图》便由程朝雨献予太后，如何能不尽心谨慎？
让她唯一感到怅然的便是程朝雨除了陷害自己外，还期望着博得太后皇上的好感，在那张恬静温柔的面容下，竟藏着这般贪婪的心思，自己从前竟半点瞧不出来。
她无声的轻哼，侧眸瞥向程朝雨。
只见她双目泛光的望着桌案上完成的画作，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爱满意之情。指尖轻轻滑过画上的仙鹤，自脖颈，至翎毛，喃喃道：
“设色雅静，行云流水当如是！两只仙鹤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以喙、颈、腿之‘三长’的特点尽数表露而出，且鹤羽细致入微，竟让人辨不出真假来。”
她摇了摇头，忍不住握着慕子染的手感叹道：“妹妹这幅画定能博得太后钟爱。”
慕子染莞尔一笑，目光划过画中瑞鹤，沉吟道：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松鹤延年，灵鹤高洁又恰似太后娘娘品性。”
她顿了顿，忽而唤了程朝雨一声，提议道：“都言书画一体，若将这诗提上，岂不锦上添花？”
程朝雨眼珠一转，亦频频点头称是。
咬着下唇，望着笔墨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然到底是慕子染的贺礼，若冒然提出岂不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