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后宫惠妃传 > 第六章 畅音阁全文阅读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唱念间,花旦水袖蹁跹,欲语还休。赵清商听出了这曲正是描写杨妃玄宗别离之境的《长生殿》。她细看之下,含笑摇了摇头,曲中无情,较自己先前所观差之甚远。

“清商来了,快叫哀家看看。”太后正坐在梨花木椅上,靠着一袖万寿菊锦缎软枕,见赵清商款步而至,忙面色祥和得招了招手。

太后一身绛紫色吉服褂,肩袖处绘有龙云及八宝平水等纹样,袖口隐隐露出些许凤穿花图案的里衣。脖上挂十八颗碧玺而成的朝珠,鬓发簪点翠凤口衔珠步摇,虽年过半百,保养得甚好看起不过四十岁年纪。她微微偏头,凝神细细打量着赵清商,显然是颇为满意的。

“嫔妾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赵清商退了两步,屈膝跪地盈盈一拜。

“私下场合,唤哀家姑母便是了。”

赵清商乖巧的点了点头,坐于太后身侧。心中微微有些惶恐,对于这位姑母,她说不上是敬,是畏。

“听闻昨夜皇上本该去你那,却硬生生被别人截了去。”太后凝神观戏,不经意间提到几句,却让赵清商心中一凛,忙恭声道

“回姑母的话,清商昨夜身子不适,不宜侍寝。”

太后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温声说:

“这便是了,还当这后宫中当真有那般胆大妄为的妃嫔,倒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她扶了扶鬓发,眯着眼睛。

赵清商耸了耸身子,只能喏喏称是。

二人便如此无言的观戏观了半晌,赵清商直觉如坐针毡。

“哀家点的这出戏,你觉得如何?”太后淡淡问道。

“自然是极好的,杨妃与玄宗之情叫人肝肠摧断,哀叹不已。”赵清商略一思量,垂首回答。

太后不置可否,轻轻一嗤,

“哀家倒觉得这杨妃蠢钝不已,图有玄宗宠爱却不知如何加以利用,巩固自身地位,最后还祸及家族,活该落了个魂归马嵬之命。”顿了顿“在这宫中,美貌与宠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赵清商当即明白,太后这是借观戏提点自己,却不知究竟暗藏了哪些深意,只得俯身谦恭道

“清商受教。

太后看着赵清商两眼,略略有些失望。摆了摆手,

“这戏不好看,来日换出好的再唤你来陪哀家吧。”

赵清商松了口气,福身告辞。扶着侍女琉璃的手出了畅音阁,不由微微回眸,太后面色依旧温和宽厚,却止不住叫人心惊动魄。

看着赵清商离去,太后闭着眸子摇了摇了头,沉吟道:

“她真把哀家当老糊涂喽,如意,你说这赵家的女儿,怎生都这般性子绵软无争,半点不似哀家当年。”

唤作如意的老嬷嬷躬身宽慰道:

“清商小主是个伶俐的,刚刚进宫还有待太后调教。”

“上一个是个不争气的,这一个我看也这样。都说过犹不及,可笑我们赵家的两个好女儿,倒硬生生占全了。”

太后眼中浑浊而疲倦,揉了揉眉心,望着天边夕阳西下,半彼岸云彩皆染成昏黄一色,忍不住叹息:

“哀家到底老了,也不知还能护着赵家到何时……”

曲中人散,畅音阁仍旧回荡着结尾处那句唱词,

“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不觉已是日铺时分。

回到绛雪轩,只见汀兰担忧的立于门口,服了药经过一夜的休息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想必是听说了今日在坤宁宫的事,慕子染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掀帘进入内室,汀兰忙奉上刚沏的碧螺春。

不过一会,岸芷也自聆音阁回来,手中还抱着赵清商送来的几匹云雾绡,天青与秋香二色,颜色清丽,皆衬她的肤色,她的眼光果然不俗。

慕子染微微抬眼,嗯了一声后也未多言,兀自以茶盖轻拂杯中茶沫,望着碧绿的色叶展叶舒,陷入了沉默。

岸芷显然没有感受到这股异样的气氛。

一面收拾着皇后娘娘赏赐的阿胶与那几匹布料,一面美色飞舞道:

“皇上在意小主,连带着皇后娘娘也这般照拂我们,不仅没有责罚咱们小主,还赏赐了这等稀罕的宝贝,听说也只有皇后与德妃娘娘可以用这阿胶呢。”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眯起,好像自己得了莫大的殊荣一般。

“如此稀罕,便赏给你了。”慕子染淡淡道。

“小主?”这话让岸芷停了手上的动作,疑惑不解的望过来,终于察觉到了慕子染脸上以结起一层冰霜。

“啪。”茶杯重重搁下。岸芷汀兰两人赶忙跪下,此番是慕子染第一次流露出小主的威严,二人心中忐忑,屏住了呼吸。

“你们说,今日误了时辰反倒获赏,究竟是幸也不幸?”

“回小主,事出反常,必为妖。”汀兰垂首答道。

慕子染颇为欣慰的望了她一眼,表示赞同。反观自小服侍自己的岸芷,仍一副不解委屈的表情,失望的摇了摇头,启唇道:

“若是一家兄弟,父母独宠爱幼子一人,不忍苛责还捧在掌心,那么其他兄弟会作何想?”慕子染目光深邃,“岸芷,你说。”

岸芷微微侧头,思量片刻答道:“自然会对他心存不满。”

慕子染叹了口气,“此番我误了时辰在先,皇后若是依宫规责罚尚好。”顿了顿“这份赏赐,更是将我推倒了风口浪尖上……”浮现出今日的种种,慕子染不由感慨看似宽厚的皇后却是那般的心思缜密,先于众人面前道出皇上抛下庄美人到绛雪轩,给了清商姐姐莫大的难堪,无形中放大了嫌隙。又赏自己责罚容华,想必今日后不知容华,因妒生恨的妃嫔都将视自己为眼中钉了。想到这,愁上心头,未来自己要面对的,是否都是这样的暗潮涌动?

岸芷终是明白了这各种关系,想到自己刚才喜不自胜的模样,不觉懊恼。

“你要记住,不管别人给你多大的殊荣,切莫忘了自己本身的位置。今早的事,你可知错了。”皇上乃天子,却不是她一人的天子,那些殊荣她可以听,可以心怀感动,却万万不可以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