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牵连甚广，臣恐难以说清。纵使于理不合却被其遭遇感动，特意带了苦主面圣，求皇上恕罪！”
“竟还有个苦主”楚越宸眯起眼，“让他进来。”
李德全一甩拂尘后扬声通传，随后便见那书生打扮的人垂首阔步而入。让在场者略微惊异的是，他竟毫无寻常人第一次面圣时的忐忑难安与畏畏缩缩，反而淡然从容，谦卑有礼的上前拱手道：
“秀才柳怀安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秀才？”楚越宸打量了殿下跪着的柳怀安，见他一身气度不凡，印象甚佳的点了点头道：
“倒颇有文人风骨，可既中了秀才也该有登堂入室、当行出色的觉悟才对。如今借丞相来见朕，意欲何为呢？”
“启禀皇上，草民此来正是为了状告一人。”柳怀安不卑不亢，字字决绝的高声回道。
“状告何人？”
“礼部侍郎慕耀之！”
在他说完后，楚越宸紧蹙起眉心，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只阴沉着脸冷哼一声，道：
“又是慕家人，这次又是什么新的罪名，朕倒是颇为好奇。”
“草民状告此人，所为有二。”柳怀安抬起头来，那苍白的面容显然是大病初愈，纵使虚弱，也掩不住目光中的愤恨与悲怆。
“其一，乃是替草民未过门的妻子孟氏，状告礼部侍郎强抢民女，因奸不遂，草菅人命。”柳怀安提及自己的未婚妻时，眼中隐隐有水光颤动，显然孟兰芝死于非命，二人阴阳相隔这个事实对柳怀安的打击是无法言喻的沉重。
阮相如见柳怀安的情绪此刻有些激动，只恐他御前失仪，便上前代为道：
“启禀皇上，此时臣亦派人查实。这柳怀安与孟兰芝非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深情，孟家女为支持柳怀安赴京赶考，不辞辛劳的浆洗刺绣，以此赚得银钱当做盘缠。”
往昔种种重现于柳怀安脑海中，他紧握双拳，强撑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
“纵使柳怀安他名落孙山，亦不介意其穷困无为。二人原本定于上月完婚，岂料孟兰芝外出采买婚嫁物品时竟被慕耀之看中，垂涎起美貌，便心生歹念要纳她为妾。”
“孟氏不肯，便强掳于府中意图轻薄。想那孟家女亦是贞烈，为保清白之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触柱而亡。”
阮相如动容的讲述完后，殿内良久无声。
听着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如今却阴阳相隔，楚越宸只觉惋惜而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道：
“竟会有如此无耻之徒，知法犯法，视国法为无物。”他危险的眯着眼睛，转而对柳怀安追问道：“出了这等事，那当地的府衙官吏是何态度，可有作为？”
“只恨百无一用是书生。”柳怀安悲戚绝望的摇了摇头，“草民把皇都乃至附近的州县府衙全都走了一遍，把能拦下的官员车轿都拦了一遍。可换来的除了驱赶毒打，便是威吓无视。官官相护，竟无一人愿意得罪慕家而替草民沉冤。”
“放肆，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慕耀之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楚越宸越听越是怒不可遏，拍案呵道：“朕不知这股歪风邪气竟已丧心病狂至这般田地！你这个丞相究竟是如何当的？”
“皇上息怒。”阮相如将身子躬得更低，“此事之责臣难以推脱，可慕家于朝中虽不至呼风唤雨，却也是极有权势。寻常官员巴结奉承只恐寻不得门路，如今出了事，这个卖人情给慕家的机会他们又岂会错过，必定会将消息压下，做到神不知而鬼不觉。”
“一个个的只会推诿责任！”楚越宸呼吸急促，将案上的奏折纸笔尽数拂落在地，惊得李德全一抖，赶忙跪伏着上前拾起。“前事暂且不计，可那些媚上欺下勾结包庇的官员统统给朕查出来，朕倒要瞧瞧，他们是畏慕家父子多谢，还是畏朕对些！”
圣旨既出，阮相如方才还诚惶诚恐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样。
“这是其一，那其二呢？”楚越宸依旧含着怒意，冲柳怀安问道。
“其二，便是控告科举舞弊徇私，当朝状元，名不副实！”柳怀安说这句话时，声音宏高镇定，似将寒窗苦读数十载而不得志的郁郁尽数蕴含其中。
楚越宸不曾想到这第二件事竟会直接涉及到与国与朝最为重要的科举考试，他稍有一怔后，忽然拂袖怒斥道：
“放肆！”
李德全与阮相如二人亦屈膝跪地，心知皇上震怒，而不敢轻言妄动。
“殿试题目乃朕所出所批阅，而殿试当日朕已亲到保和殿督考。照你所说，是指责朕判错了卷还是看漏了舞弊之人？”他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区区一个秀才，也太过自视甚高！”
“草民不是自视甚高，而是不愿自己寒窗苦读胸怀壮志而不能济苍生，更不愿有人鱼目混珠，资质平庸却身居高位，辜负皇上的一番信任。”
柳怀安并未因为楚越宸的乍然动怒而流露出丝毫胆怯慌张的模样，依旧从容镇定，恭敬万分的拱手答道。
所谓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文人傲骨风度实该如此。
楚越宸瞪着他半晌，却从他的身影中望不到半分没有底气胡言乱语的样子。这让他自己也不禁怀疑，难道连殿试这样圣驾亲临格外重视的环节，也能成为心怀叵测之人玩弄权术的场合？
“丞相。”良久之后，楚越宸终于出声发问。“此人即是你带入，想必他所言你同样知晓。徇私舞弊一事，你如何看？”
“回皇上的话。”阮相如垂眼一拜，复才扬声道：“此事事关重大，需得皇上亲自定夺臣不敢妄加论断。只不过是非虚实，只要将殿试试卷取来一看，便能真伪立现。”
“李德全。”楚越宸吩咐道：“去将封存与礼部的试卷取来，还有新科状元陈祖容，召他即刻觐见，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