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眼神飘向旷远处，望着跃出墙外的枯枝自语，那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豁达。
不曾想到，蒙氏临行前交托给萧衡的嘱咐，慕子染竟自己悟了出来。
汀兰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到慕子染的目光当真与从前不同，即使过去也几次表明决心，但很快就又再度陷入楚越宸的柔情蜜意里，重新打回原形。
可这一次，也许她真的再也不会相信了。
“小主。”汀兰轻声唤道：“今夜子时过后便是夫人的头七，小主可要准备香烛祭品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宫规有言不可燃明火，不可私下祭拜，那样便是触了皇上的眉头。汀兰你在宫中待的比我久，我知晓的事，你竟会忘记。”慕子染神色平缓，没有什么表情。
“可德妃亦会时常拜祭早夭的二皇子……”
“你也会说那是二皇子，是皇上与德妃最钟爱的孩子。可我娘呢，只是一个巫蛊为祸，意图谋害龙裔最后畏罪自杀的犯妇人，怎么能一样。”
慕子染自嘲般轻嗤一声，心中纵使如针扎般疼痛，面上也如常淡然，不露半分。
“只一柱清香，皇上奉行孝道定不会苛责。”汀兰知道她心中的感受，因此才继续规劝着。
“是啊，奴才也会把门窗关好，不会让外人察觉的！”福安义愤填膺，打着包票。
他们都深谙慕子染对蒙氏的孝意，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头七之日也无法拜祭尽心，纷纷想尽办法，要替她分忧。
慕子染心中一暖，很是动容。她感激似得望向陪在她身边的三人，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头：
“该尽的孝道，不舍与怀念皆在我心中，想必娘她定会感受得到；而那香烛祭品，终归有堂堂正正燃点的一日。”
还有那害她枉死的罪魁祸首，慕子染心想着，不由攥紧衣袖。
今日她痛失亲人的痛处，终有一日会让那人千倍百倍的偿还，求生不得，求死而不能。
“小主若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汀兰苦着脸，想起蒙氏生前对自己如子女般的关怀体贴，忍不住鼻子发圈，红了眼眶。
“若是以前或许我会不顾一切的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可现在不行，我要做的还有太多太多，不能再逞一时之气。”
“若小主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会明白的。”
慕子染冲着汀兰笑了笑后，忽然环顾一圈四周，发现少了一人后蹙起眉疑惑道：“岸芷呢，好像许久不见她了。”
“那个背叛主子的人小主还管她做什么，眼不见心不烦，离得越远我们才越清静。”福安听见‘岸芷’两个字后便撇下嘴，一脸的嫌恶神色。
“她既先前在西院里服侍，奴婢便自作主张让她继续留在西院打扫，免得小主看见心烦。”
慕子染听到后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淡淡道：
“让她回来吧。”
说罢转身往屋内走去，
“那安胎药再不喝便要冷了，幸好还有这孩子在陪我，可千万不能再有闪失了。”慕子染一下下的抚摸着小腹，隔着肚子，能感受到另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汀兰稍有犹豫，还是忍不住跟上前提醒道：
“岸芷既背叛小主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小主当真还要再给她次机会吗？”
“她若有心，隔得再远也能见缝插针，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有你们平日多留神盯着，我也安心。”
慕子染说罢后突然又想到一事，停住脚步，垂下眸子微一思索后，回头对汀兰吩咐道：
“还有西院，命人封了吧。”
她再度解封之时，也就是蒙氏的冤屈得雪之时。慕子染相信这一天必定不会太远。
亥时将过，万籁俱寂。
月色为薄雾所挡时明时暗，投影于地上，竟有种烟气浮动的亦真亦幻之感。
坐落于正街的慕府此刻大门禁闭，檐上那两盏平日里彻夜不灭的灯笼也漆黑一片，这样欲盖弥彰的事，想来只有慕易才能做的出来。
后院之内，隐约能听到风声扫过落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慕耀之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面色极为惶恐不安，一边搓着身体取暖一边对旁边的慕易轻生哀求道：
“我们还是算了吧，母亲到底是因罪而亡，况且还是那样重的大罪，依礼可不能头七拜祭。”他皱着眉眼，一脸的担心害怕：“本就自身难保，若在这个节骨眼被参一本可就全完了，爹我们还是算了吧。”
他怯懦的扯了扯慕易的衣袖。
“呸，说的什么丧气话。”慕易布置好摆放着祭品的香暗，重重的甩开他的胳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低声斥责道：
“你母亲平日真是白疼你了，不能百年终老风光厚望就罢了，若是连头七之日也无人问津，你我怎么对得起她！”
“可……”慕耀之还在犹豫。
“可什么可，白生了你这个不孝子！”慕易吹胡子瞪眼起来“说到底夫人做出那糊涂事还不是为了我父子二人仕途无阻。”
他转过头，望着徐氏的排位咳嗽一声，抬高声调眼含热泪动容道：
“便是当真让人发现，即使被夺去官爵与整副身家，那老爷我也定要让夫人走的不至于凄苦无依！”
慕耀之似乎颇为吃惊诧异的看着举止反常的慕易，不知自己这个爹何时变成了有情有义之人。
三烛香燃起后高举过头，二人跪于灵位之前，慕易满目哀凄，沉吟道：
“夫人你一路好早，黄泉途上莫相忘，来世你我再做夫妻！”
“母亲的生养之恩耀儿定铭记于心，若您在天有灵请一定庇佑我仕途无阻，有朝一日才能替您洗刷冤情。”慕耀之亦低声祷告，显得极为诚心。
三叩首后，当慕易正要将香插于炉中，只见这时一阵寒风而过，风声呜咽似女人幽婉凄凉的哀哭一般。
方才还明着的香霎时被风吹灭，香灰掉落在手上，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丢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