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这孩子日后长大了也懂得顾念萧卿家的恩情，便取其名中一字，子染觉得如何？”
话说至此，慕子染已然觉出了楚越宸话中的问题，所幸她头脑足够清明，便当即垂下眸子，心有余悸道：
“想起当日堕于马下险些丧命的情景，嫔妾依旧觉得心惊胆战，若不是将军，恐怕早与皇上阴阳两隔。”她捂着胸口，叹息道：“只不过后来嫔妾到底也算救了坠崖后昏迷不醒的萧将军，这恩德便也算抵消大半。”
她不动声色的抬眼觑着楚越宸的神色，见并无异样后，才继续道：
“日后再寻机会报答不迟，可这腹中皇儿的名字若与将军相同，到底会招惹非议，子染依旧觉得不妥。”
“哦？”楚越宸忽然对名字之事不再关注，只像慨叹一般，摸着下颚，咂舌道：“朕果真是政务繁忙，竟忘了雁寻坠崖后便晕倒一事，看来在头脑清明上，还是子染强些。”
“嫔妾不敢，只不过亲身经历，到底难忘些罢了。”慕子染越说越觉得今日的楚越宸异常诡异，自草原回来已许久，都不见他提及此事，为何如今却拉出来反复询问。莫不是当真应了司徒逸辰所言，他怀疑上了在坠崖期间自己与萧衡有过什么苟且之行？
这个想法的涌现让慕子染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压抑窒息，再看方才的言谈，似乎应正了自己的猜想。若是如此，凭借楚越宸的缜密心思，自己再怎样装作震惊，也是逃不脱他的眼眸。
“皇上今日好生奇怪，这些问题也让嫔妾惶恐难安，又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慕子染苍白着一张脸，垂头咬唇，眼中似含着委屈与哀怨一般。
“你还是这样敏感多心，朕不过随口一提，倒惹了你伤心。”楚越宸将慕子染牵过与自己坐于一处，将她的头轻靠在胸前，一下下温柔小心的安抚着，声音也带着宠溺的哄道：
“朕却是有些旁的想法，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想来雁寻与朕自幼相伴，已二十载情谊，又与这腹中孩儿有如此深的缘分，若他能像雁寻一般昂藏七尺，成为国之栋梁，亦是不负朕的一番期许。”
“只是如此？”慕子染努力佯装出该有的模样，大胆的质疑追问起来。
楚越宸大笑了几声，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也因羽妃入宫许久一直未有所出，朕顾怜她的心意，想着如此一来也能让她多疼这孩子些，未尝不是好的。”
这样说来，慕子染道有了几分相信。毕竟楚越宸对萧琼到底有几分情谊，想必是不愿她吃醋介怀，才刻意试探。
慕子染缓缓放下戒备心理，靠在楚越宸的胸口，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忽然眷恋起这股温暖与依靠，靠的再近了些，喃喃道：
“皇上当嫔妾是何等小气之人，即是皇上所愿，也必然是嫔妾所愿。”
楚越宸半晌无言，只一下一下的轻拍慕子染的后背，像是对待着一件易碎的珍品般小心呵护，他静静的抱着她，让她沉浸在岁月静好的氛围之中，挣脱不出。
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慕子染在怀里蹭了蹭，细声道：
“嫔妾一夜未睡，困得紧，可否再休息会……”
“好，你且睡吧，朕陪着你。”
“皇上莫走。”
“朕不走，朕一直都在。”楚越宸凑近她的耳边，沉声回答道。他细长的手指划过慕子染的脸侧，替她撩起散下的鬓发，可谁知慕子染不习惯那微痒的触碰，蹙着眉将头埋得更深，躲避起入眼的光亮。
楚越宸的手僵在那里，顿了顿，才缓缓落下。目光中的宠溺与温情也渐渐隐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古怪的讥讽与冷漠。
思绪回道临仙阁那夜的第二日，急急的传唤过太医院一众太医，为的就是知道一个真相罢了。
“究竟有没有方法可以知道有孕的确切时间。”御书房内门户紧闭，连李德全也被赶出了殿外，唯余一众年资颇好的太医，与高居正位扬声发问的楚越宸。
为首的院判严太医拱手道：
“回皇上，女子有孕时寸脉沉，尺脉浮。而初期三月更是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至于具体月份，皆是依据彤史而得出，微臣等……”
“长鞭大论，还不是一个‘无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脸色越发阴沉。
一旦涉及忠贞二字，天下间无一男子还能淡然处之，何况是这样一个九五之尊。他本就多疑敏感，被阮文君有意无意的说起，自然就让他觉察出了不对，再也不能等闲对待。
“朕只问你们，经过堕马坠崖溺水奔波，胎儿存活下的可能有多大。”
严太医本就沧桑的老脸如今皱的更深，这样的情况虽极少，但也不可说没有。毕竟医学上的‘奇迹’也时有发生，况且影响到滑胎的因素诸多，实在不好妄下定论。
“放肆！朕在问你们话！”楚越宸却明显等不了那许久，抬手重重的将茶盏砸于他们面前，清脆的一声破碎，众人赶忙跪下，战栗发抖着叩首道：
“微臣不敢，求皇上恕罪。”
严太医把心一横，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哆嗦着声音，努力让自己震惊下来，凛声道：
“回皇上的话，孕初三月极为关键，若不小心对待容易引致滑胎。若连遭重创，那胎儿保全的概率却是维护极为的。”他说完后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补充道：“可若母体身体状况一向极佳，加之上苍眷顾……”
“眷顾？”楚越宸冷笑一声，“你可是一会儿还要与朕谈论因果福报，若真如此，朕便该请无尘方向入宫论禅，而非叫你们来了。”
严太医一听赶忙将头埋下，吞咽一口唾沫，闭上眼眸道：
“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楚越宸长叹一声，失神的靠向冰凉的椅背。慕子染身子一向算不得太好，他也不相信一个人真可以被上苍眷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