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后，心力交猝的慕子染以为自己终于能好好休息一场。可与此同时，她最不待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也“适时”提出邀约。还特意朱笔描红:
“不可不来”四字，
只为彰显突出其紧急之意。
慕子染捏着信纸，仰面长叹一声，霎是无力。
是夜，龙首池的假山一旁，隐约闻得衣衫摩擦的簌簌声。慕子染卸下披风，眼下乌青更沉重了些。
“说吧，又有何事。”
昂首望月，挥扇子轻摇的司徒逸辰徐徐转过身子。与那二人的小心慎重不同，他倒像真的来此赏景怡情一般，格外轻松平常。
“对于微臣这个首要大功臣，小主不表彰夸赞一番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厌烦不耐，可真是要凉透微臣的一颗赤城真心呐。”
慕子染微阖着眼，静静的望了他片刻，而后干脆利落的转身便要离去。
“哎，哎？”司徒逸辰见到慕子染真的撒手不理，这才心急了起来，慌忙上前赔笑阻拦道：“小主莫走啊！我说，说还不行吗。”
慕子染这才停住了脚步，那抹神色，依旧冷淡。
司徒逸辰很是委屈的垂头嘀咕：“对着雁寻那个木头都比我有耐心……”
“你说什么？”慕子染微微侧头，蹙眉问道。
“没什么。”司徒逸辰陡然挺直身板，将手背向身后，紧抿双唇，望着慕子染的眼眸澄明璀璨如星辰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说到了：
“微臣此次前来有两个消息给小主。这其一嘛，正是关于因病离还不得安定的那位顾小仪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提。”
“这回小主可就不知了，微臣不才，于宫中倒也有些人脉，听他们所描述的，顾小仪的死状可是异常可怕。面部长满了脓疮烂疤，原本清秀俏丽的容颜被毁得一点不剩，全然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司徒逸辰说的很是从容，然慕子染听在耳中，颦蹙起秀眉，早已忍不住隐隐作呕起来。
“可顾小仪究竟有没有恶疾，小主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慕子染眼眶一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正如小主所想。”司徒逸辰将檀香百骨扇‘啪’的一声于掌心合拢，如同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一般，颇有兴致的讲述道：
“在太医院送出那位‘身故’的顾小仪同时，正好有一批受了潮的药材连夜送出宫去，偌大的马车，要藏下一人还不轻而易举，更何况……”司徒逸辰刻意卖了个关子，饱含深意的挑了挑眉毛：“有坤宁宫那位在，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顾茗悠现如今去了哪里，你可也知道？”慕子染不耐烦的看着司徒逸辰围着自己踱步，眯起眼眸，敛容追问道。
“几经周折查访，最后竟在最低等的妓馆找到了她的踪迹。据派去的人回报，那里与秦楼楚馆不同，光顾得都是些市井泼皮，贩夫走卒。”
“也对，若是被达官贵人遇见，岂不麻烦。”慕子染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司徒逸辰倒是惋惜的咂了咂舌，凑到慕子染身旁，偷偷觑着她的面色，稍有迟疑，方才继续道：
“要认出怕是艰难了……顾茗悠，不，现在应唤春红姑娘。如今已是面目全非，横竖尽是刀疤，手筋脚筋也被人尽数挑断，虽然口不能言，一双眼睛却是依旧明亮。日日瘫在床上，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她是个供人发泄的工具更为恰当。”
司徒逸辰也没什么避忌，他知道慕子染不会在意。
“皇后毁了她的地位与美貌，还要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粗鄙作呕的人成日践踏侮辱于她。口不能言，是让她有苦难诉；全身瘫痪，便是连寻死的权利也剥夺了去。”
慕子染眼神飘忽，她知道皇后不会轻易放过顾茗悠。却没想到她的恨意与怨气竟是这样剧烈，那样一个如出水芙蓉的女子，往后余生却要在最为肮脏恶臭的环境下活着。
而这一切，不正是她亲手策划的吗。
她向后趔趄几步，沈夙眼疾手快的扶住慕子染的肩膀。司徒逸辰探出的手悬在空中，转而扭头摸了摸鼻子，稍显尴尬。
“还要继续听下去吗？”他的语气如今才正经起来。
“要。”
“不仅是她本身，顾尚书今早连遭数十道弹劾奏章，有说他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的，有说他纵然门生的，更有甚者，还将多年前所作的一首诗呈上，捕风捉影指控其有不臣之心。虽未传出消息，但据说，贬谪顾廉出京为奉天府丞的文书已然批下，这顾家，可以说完了。”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未曾想皇后母族连遭重创，却还是有这扭曲黑白的势力。顾大人那样清廉的一个好官……实在不该。”
“小主后悔了？”
“我？”慕子染沉下眼眸直直盯向司徒逸辰，一字一顿：“该后悔的，是顾茗悠。”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嫔妃？”
她扬起眉梢。
“可景厉呢，你用这种手段对付他，就不怕雁寻觉得你心狠手辣？”
“他要怎样看我，与我何干？况且我同大人的关系也未好到能驻足闲聊的地步，至于那坏消息，你究竟说是不说。”
在提到萧衡后，慕子染只觉无名火起，原本对司徒逸辰就不大好的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越发冰冷几分。
“我只随意一说，小主怎么还真生了气。”司徒逸辰赶忙讨好般的凑过来赔笑致歉。他暗自腹诽，即便慕子染做出比这残忍千万倍的事，只怕萧衡莫说生气，便是做出包庇顶罪之举，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心中叹了声气。
“微臣何时说有坏消息了，这第二个却是不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你又何时带来过什么好消息。”慕子染讥嘲道。
“他们要回来了，从草原。”
“……”慕子染心中一紧，复杂的移开眼，一句话都没有的带着沈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