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后宫惠妃传 > 第三百四十七章 玉碎(下)全文阅读

分明夜里无甚风起,但坤宁宫檐下的游龙戏凤灯却晃动碰撞出声响。树影被月光拉的斜长,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横斜交错于锦绣铺成的凤榻之上。

景柔嘉面上被映得斑驳,她眉心拧起,辗转反侧,睡得很是不安。

忽而闷雷一声,惊起了梦魇中的皇后,她惨白着一张脸,直直的坐起,抬手抚住胸口,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秋……咳咳。”她想要唤秋兰,可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得紧。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复又唤道:

“秋兰。”

殿内空旷,因皇后浅眠惯不喜有诸多宫女侍候,是以此刻唯有景柔嘉自己的声音悠然回荡,却无一人应答。

撑住胀痛的额头,景柔嘉将凌乱的发丝往旁边撩去。侧过头,只见半开的窗外万里无云,甚是晴朗,绝不可能有什么雷声。

就在她正欲睡下时,只听得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又将景柔嘉才放下的心绪霎时提起。

诡异的气氛涌动在坤宁宫内,不知被何种力量驱使,景柔嘉此刻忘记了害怕谨慎,竟掀开薄被穿起绣鞋,未披一衣只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抚上门框的手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徐徐推开。

屋外也是空无一人,景柔嘉正欲抬脚迈出,随意一撇,竟发现地上却有一堆破碎之物。她收脚退了回来,蹲下身子,任由青丝倾斜一地,发出丝绸般的温柔光泽。

拾起较为完整的一块,看质地,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的流云百福纹样虽不栩栩如生,去也是流畅细腻。

她眼眶一跳,忽然脑中闪过些许片段,握着玉片的手开始颤抖。从起初的似曾相识,到现在的深信不疑,只因这玉佩上的纹饰,是景柔嘉入宫前,弄伤十指,一点一滴亲自雕刻而成。

熬了几个通宵,送出时的无语凝噎,此刻悉数浮上眼前。

“不……不……”

景柔嘉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犹豫的将玉牌翻过,在看到那破碎成一般的‘厉’字时,绝望的闭上眼睛,蓄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倾泻般溢出,滴落在满地碎玉之上。

“景厉,景厉。”

一声声低吟呼唤,却显得那般无助,此刻的景柔嘉没有半点雍容华贵,也不似平日高高在上的皇后模样。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能感觉到,由心生出的悲恸,竟叫人丝毫察觉不到因紧握碎玉而汩汩鲜血的手掌。

景厉没了。

景厉一定不在了。

“皇后娘娘!”秋兰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坤宁宫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倒在门前,了无生气埋头倚栏的景柔嘉。

地上大滩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眸。

秋兰只当皇后身子不适,慌忙上前搀扶,正欲掏出复心丸给其服下,手腕却在不经意间,被景柔嘉紧紧握住。

温热滑腻的触感,血顺着衣袖滑落,留下道道污痕。

抬起的脸庞,宛如梨花带雨,泣涕涟涟。

“景厉死了,对吗。”景柔嘉沙哑着嗓音,声声发自肺腑。

秋兰一愣,记忆再度回到那梦魇般的玉清池,面对着跪下一地的心腹侍卫,顾茗悠已然被慕子染带走,留下的只有那个依旧昏迷,却与皇后景家皇后脱不开干系的景厉。

慢慢停下脚步,秋兰目光闪烁晃动,绞着方帕,很是犹疑不决。

最终,还是缓缓吐息,扬声平静的对在场每一个人说道:

“他,与你们,只能活一方。可不论是谁走出这个门,倘若敢多言一句,就莫怪姑姑心狠了……”

说罢,秋兰便颓然退出了宫室。

时间并未如她预料额那般漫长,那扇门很快便被推开,一个一个凭日铁血重情,将景厉视若神明般敬崇的侍卫埋头走了出来。

秋兰的心也如刀绞一般,景厉与皇后一同长大,自己又打小侍奉皇后,三人的关系岂会不亲厚。她被嬷嬷责骂体罚时,失手打碎了夫人钟爱的花瓶时,多少次都是景厉暗中帮助照拂,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亲如长兄之人,为了皇后,她也不得不亲手断送了景厉的性命。

步履虚浮,她扯住一个侍卫的衣袖,眼底冷滞,无力道:

“去把里面收拾干净,快去。”

不留一丝痕迹,将这一切都掩埋忘记才好,秋兰心想。

而如今皇后问他死了吗,他当然死了,死的干干净净,连尸首天亮前亦会消失不见,这恩将仇报的罪名,自己一人担着便好,只要皇后安好。

“你说话啊。”景柔嘉分明知道答案,她双手扯住秋兰的衣襟,肩膀哭得不住抖动,已然泣不成声,却还是尖声道:“你告诉我没有啊,秋兰。”

秋兰担忧的回头环顾院外,若是这动静惊起了旁人,那今日种种不都辜负了吗?她把心一横,反抓住景柔嘉的肩膀,一字一顿:

“景统领背叛皇后娘娘,死不足惜!”

“你胡说!”景柔嘉一把推倒秋兰在地,怨毒的盯着她,指尖颤抖的反驳道:“世人皆会背叛,唯有景厉不会!”

“他与顾小仪私通,被捉奸在床已是众目睽睽,皇后娘娘焉能继续自欺欺人?”秋兰俯下身子叩拜,却继续说道:

“什么旧时情意,海誓山盟,皇后还要信到何时,普天之下只有鸾凤金座与六宫凤印为真,皇后还有偌大的景家,断不能为了一小小景厉而自毁长城。”

说罢,她扣了三扣,每一下都像是在逼迫着景柔嘉,尤为残忍。

哭声当真渐渐息止住。

景柔嘉抬眼望向那泛着光泽的皇后金印,半晌,痴怔一笑,掩面道:“为了这么个东西,还要断送多少才够。”

“皇后……”

“即是私通,那顾茗悠在何处。”

“被惠嫔带走了。”秋兰顿了顿,忍不住提醒道:“此人不容小觑,更深知咱们许多秘密,事已至此……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当然要于她从长计议。”景柔嘉眼眶发红,形如困兽,此刻正露出凶厉的爪牙,恨不得将慕顾二人撕个粉碎。

“慕子染。”

景柔嘉咬牙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