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病了，便多派几人好生伺候才行。”一向端庄亲和的眼中，霎时间涌起一抹狠厉，转瞬即逝。
养心殿内，慕子染局促不安的坐在桌前，两只手互相紧握。
她大概已经猜到，那位小公公的真实身份，便是当朝天子，她未来的夫君，楚越宸。
想到这里，只恨当时月色隐约，自己又一心只着急着回储秀宫。竟没注意到那人的衣饰是否印有龙纹，还礼数规矩全无的给皇上吃那般廉价之物。
还，还唤皇上作公公……慕子染苦着一张脸，又羞，又气。
“十月多暖，俗谓之小阳春，倒也贴合。”楚越宸换回一身金黄九龙腾云龙袍，面带笑意，背手柔声道。楚越宸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如今还会有这般想见一个人的少年心思，忍不住猜测，在慕子染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会是喜悦，还是惶恐？
慕子染一惊，赶忙起身福身行礼道
“嫔妾慕子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越宸看到她如小鹿般带着恐慌的眼神，全然不似先前对自己“不耐烦又甩不掉”的神色，忍不住戏谑道：“如何现在不管朕叫小公公了。”
慕子染咬唇，一张脸染上了红晕，垂首低头道，
“嫔妾，嫔妾那时不知……”又如蚊声般轻声“而且那‘小’字嫔妾可从未说出口……”
楚越宸愣了几秒，拊掌大笑，摇着头
“既然错了，你可愿领罚？”
“臣妾甘愿。”慕子染恭敬道，带有疑惑的眼神不解得望着前往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的楚越宸，难道自己这点过错还要留个罪状书不成。
半晌，楚越宸拿过纸张递给慕子染
“朕的子染厨艺了得，就不知文采如何了。”说罢，看着她沉思的目光补充道“朕出以上联，你可对得出？”
慕子染展开一看，
“垂帘画阁画帘垂，谁系怀思怀系谁。”
细读之下，竟是一首郎情妾意的怀人诗句，慕子染垂下眼脸，一颗心脏砰砰直跳。望见窗外月下清明，几丛芍药盛开，绿柳婆娑，沉思片刻，她附在下方，娟秀的簪花小体书道
“影弄花枝花弄影，丝牵柳线柳牵丝”
楚越宸看了看，难得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后宫中还有如此文思别致之人，心中不免称赞对的合情合景。低声道：“诗是对出来了，子染又可解诗中之情。解不出还是要罚。”
慕子染柔声答道“诗中所蕴的，正是嫔妾今后每日对皇上你的情思。”抬起杏子般的墨瞳望向面前的俊逸帝王，“不知嫔妾说的对不对，可还要罚？”
楚越宸凑近慕子染的耳边，沙哑着声音
“对了，可是依旧要罚。”
楚越宸横抱起一脸红晕娇羞不已的慕子染，放下重重帘幔，满室春光，氤氲起无尽柔思。
绣有龙纹的锦被下，慕子染环抱着楚越宸，埋在他的臂弯中，听着那人浅浅的呼吸声。喷在慕子染耳上，很是酥麻。
“皇上，若非今夜偶遇，你还会喜欢嫔妾吗。”
慕子染一问出口便后悔了，羞恼着自己如何能问出这般没有分寸的问题，皇帝愿意宠幸她便是她的福分，自己竟还奢望着那些。却又暗暗期待着，那人究竟会如何回答。
然而却是长久的沉默，
楚越宸闭着眼，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真是一时兴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到底是高处不胜寒，连儿时伴自己一同长大的萧衡现在也怕自己，畏自己。他很忧虑，若是今后再不会有人敢对自己表露自己的情绪，全都之因自己的身份低位而阿谀奉承，又该如何呢？恰恰此事，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出现了，带着属于从前的那份天真懵懂，让自己眼前一亮。
许是睡着了吧，慕子染略略有些失望，宽慰自己道。
“如若没有今夜，子染恐怕只是芸芸宫妃中的一人。”楚越宸认真的思量了这个问题，低沉复又磁性的声音温柔的回道：“可是自此之后，你在我心中便是特别的。”
楚越宸没有用“朕”自称，而是用了“我”
慕子染仰头，眨眨眼睛，“如何特别？”
楚越宸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大半夜不管宫禁在宫中走动、见了我却不行礼、还叫我小公公……还不够特别吗。”楚越宸带着笑意，慕子染却羞红了脸再次埋头进被中：
“皇上怎么还提。”
“却也是唯一一个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做东西予我吃的人、提灯回眸让我一眼不忘的人……”楚越宸说着，轻吻她的额头。
在帝王的位置上坐的久了，自然会开始怀恋从前的种种，对萧衡是，对慕子染也是，她身上带着的那份清澈，那份安静，恰如三月阳春，温暖了楚越宸心中日渐冰冷的地方。
他收紧胳膊，将慕子染环抱的更紧了。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子染。”
“朕的慕常在。”楚越宸轻声许诺道。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慕子染蜷缩于楚越宸温暖宽厚的怀抱中，沉沉进入了梦乡。做了自出生起，最美，最美的一个梦。
美好道足以令她沉醉其中，不愿醒转。
七月过半，夜凉如水。
降雪轩内栀子花树开的极好，远远瞧去像是落着一树新雪。一阵风拂过，落英缤纷，满地洁白。秋千架下，慕子染拈起一瓣落在衫裙上的花朵，微微侧首，出了神。
自那日侍寝已是三月有余，竟独得皇上连日宠幸。短短数日便从采女升至常在，想到这里，慕子染黛眉轻蹙，同期入宫的秀女中偏她这个出身低位的晋封最快，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平白糟了多少人的嫉恨，这其中尤以刚获封才人的容华为甚，许是不甘心落于自己这个“穷酸之人”身后，暗地里做了好些手脚，索性都是些皮毛，慕子染也不愿与之纠缠，任由她自顾自的得意。
脑海中却又想起了进宫前父亲母亲拉着她手，两张面容堆砌着不自然讨好的笑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