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心胸宽广的去接受自己妻子与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吗？更何况这个男人不是其他人，他是帝王。”
慕子染眉心不自觉的拢起，摸着自己的下唇，思索道：
“汗王就算可以接受穆王后，这是因为情深。那他对耶律齐，这个自己所爱同自己兄长所生的儿子，当真可以爱屋及乌？”
她看先萧衡，问道：“若你是汗王，你会如何对这个继子？”
这个问题，萧衡之前也有考虑过，但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我不是汗王，我不知道他如何想。”
慕子染也不介意，挑了挑眉，自顾自的道：
“若是我，即便不恨，不敌视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孩子，也是会将他流放的越远越好，最好不要看到，便不会觉得别扭了。”
“你觉得耶律齐是一个被表象所蒙蔽的人吗？”萧衡只说着这一句似乎并无关联的话，但却极为关键的点到了核心。
慕子染突然一个激灵，好像受到了启发，道：
“是啊。之前我们都只从汗王的角度去想，却忽视了那个原本就城府极深又阴晴难测笑里藏刀的耶律齐，若说汗王对他有所保留，那只怕在耶律齐心底，早已筹谋起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了吧。”
她连用了三个贬义词去描述耶律齐，可见这个虽未做什么的男子，却在她的心目中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慕子染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高声道：
“你说耶律齐他，会不会早有不……”
不臣之心还未出口，便被萧衡当即打断，沉声斥责道：“即便无人也不可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连这样的防范之心也没有吗？”
他虽知道慕子染不会在别的地方也这般肆无忌惮，但每当她说出这些让人提心吊胆的话时，萧衡都会下意识的担心，即便这担心是无谓的。
“这里只有将军，将军自然不会害我。”慕子染说的十分坦诚，毫无隐瞒。
可这一句，却让萧衡的担心更进一步。
“有时你所相信的人并不值得你相信，纵使你再观人于微，也总会遇到更胜一筹的敌人。到那个时候，你的信任，都将悉数化为利刃，危及性命。”
萧衡眯着眼看向慕子染，声音又深沉了几分：
“这样你也不怕？”
他越是这样说，越让慕子染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面上的表情反而更多了几分笑意，温声回道：
“可若谁人都不信，那样的生活也太艰辛了些。比起这般，我宁可去相信我相信的人，毕竟在子染心中，将军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朋友……吗。”萧衡目光一动，细细品味这这个微妙的词语。也对慕子染对自己有这样的好感而感到深深的动容。
“我那样对你，你不气恼？”他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慕子染并未多想，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是简单，不需要任何的措辞造句。
她摇了摇头，声音绵软中又带着有如山间凉风一般的清润：
“你忘记我在宫中见得最多的便是笑脸迎人，温柔可亲的宫妃吗？可是越是对你关怀有加，背地里便会越发狠毒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笑死藏刀，口蜜腹剑，都是常事。”
她再说这些话时，眸光也不自觉的阴冷下来，声音飘忽着，似乎是毫不在意，却又带着几分的轻蔑于不屑。
“所以即便将军对我，对旁人总是冷淡疏离，不留情面。这样真实，才能让人感到确实的安全放松。”
萧衡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心中暗道：
“我对你与多他人可是不同的。”
黑暗中，他的脸颊有些发红，一边回味细品着慕子染对他的评价，一边转移话题道：“多几分小心终归是好的，不要再说耶律齐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磁性，慕子染听来却是与楚越宸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楚越宸的每一句话尾音总会扬起，像是一只猫爪在轻柔的挠在心扉。而萧衡，他的语调却是别样的孤清冷漠，像是乍然开在雪山顶上的一株雪莲，不染浊世，九天踏云而来。
“你更想让何人去当辽国未来的储君？”萧衡问道。
“是耶律璟吗？”
慕子染在他的发问声中才回过神来，为怔片刻，她的头脑才开始运转。在微凉的夜色中，几丝风带着薄荷香气拂过，她拉了拉衣襟，低声道：
“我便知你会猜耶律璟。不错，崇尚于孔孟之道，温文有礼，有责任有担当且与人为善的耶律璟必定会是现如今日益繁盛的辽国最合适的君王。”
“可能会有些顽固老臣认为这个草原上兴起的民族，便应当尚武尚力，若是摒弃这些，便是摒弃了祖宗传统。可是天下大势不就是顺随自然吗？优胜劣汰，更为先进的中原文化风俗，自然会取而代之落后的契丹，这才是大势。”
萧衡听着，心中不免暗自赞叹。果真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慕子染对形势的判断，难得能做到与时俱进求新求变，这一点比起朝堂上很多顽固迂腐者，更让萧衡觉得认同。
“不错，于情于理，这个性情温和的嫡子，都是最好的人选。”
可当萧衡话音刚落，慕子染却笑着扬起声调，继续她未曾说完的话：
“将军尚且言之尚早，方才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站在辽国的立场上看。但若从我大楚为出发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总不能顺遂了他们的心意，你说可是？”
“我以为你很看重喜欢耶律璟。”萧衡皱着眉头，不解道。
“对。这个故作老成却实则温吞可爱的孩子让我十分喜欢，但楚辽两国的立场是永远敌对的，即便现在通过互市与和亲去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可是暗流汹涌，不知何时，一触即发过后必定将是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她的一双眸子，在谈到这里时放出了奇异的光彩，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着，看在萧衡眼里，却是不能理解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