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楚越宸开口，语气凝重，一字一顿道：
“你原本就是知道的吧，那香囊，还有那金钗石斛。”
心中陡然一沉，慕子染面上的神情也慢慢淡了下来，她蹙着眉，眼中有不明的光彩闪动着。
时间慢慢流逝，在二人的对视中，好像整个绛雪轩都逐渐被笼罩在一股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环境之下。
压迫感，疏离感一起涌上后将周身缠绕的密不透风，方才的温存已被驱逐的一丝不剩。
“嫔妾只是问那香囊为何不在了，皇上何以又反问回来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呢？”
慕子染微微侧过脑袋枕着膝盖，别过眼看向绣着百鸟的锦被一角，语气好像情人间的呢喃，带着些天真烂漫。
“朕烧了，现在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不剩半点痕迹。”楚越宸说的极为平静，看着慕子染，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朕问你，关于香囊的一切，你是否早就察觉了。”
看着他现如今的表情，慕子染心中便知他此番前来是准备兴师问罪，也不再装傻充愣，慢慢坐直身子，挑眉答道：
“是。”
楚越宸似乎没想到慕子染这般轻易的承认，还承认的干脆果断，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怔然片刻后反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苦涩无奈道：
“所以从那日的绣裙，再到与孙氏比绣功，你宁愿饶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也不愿坦白直言的直说吗？”
慕子染听完他的这番话，却忽而笑了出来，笑靥如花，美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那声音，听来却是彻骨的寒凉。
“可是嫔妾的这些雕虫小技到底还是什么作用也没有，不是吗？”
“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嫔妾说错了么，皇上亲口告知已将那装着证据的香囊焚烧殆尽，如今什么都没了，纵使先前有何思量，也全付诸流水，不剩分毫。”
楚越宸如刀一般锋利的长眉紧紧蹙起，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在慕子染的言之凿凿下，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让向来无人违逆的天之骄子，很是不爽快。
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朕烧了那香囊难道不是也为你着想？倘若讲事情闹大，文君自然逃不脱，可你作为将干花装进去的人，就能洗清嫌疑吗？你可知道企图谋害君上是怎样的重罪……”
他的眼神中射出锐利的光，一点点靠近，以单手支撑在慕子染身畔，声音飘忽虚微，细不可闻：
“这样的罪名，你承担不起。”
慕子染目光灼灼，分毫不让：
“因为嫔妾相信皇上，相信皇上定会查明真相，断然不会祸及无辜！”
“你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字字珠玑，非要压得朕无话可说才肯罢休吗。”
楚越宸眯着眼睛，他此刻看慕子染的眼神陌生中透露着许多无可奈何。
可是眼前的分明还是那琼花树下懵懂的模样，是重阳菊宴文思敏捷的真正让他动了心的慕子染，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强硬不起来，叹了口气，伤神道：
“若是旁人敢这般说话，只怕此刻早已是身首异处。朕对你用心，你又可否当作为了朕，宽容大度些？”
“宽容大度？该怎样做，才算得上宽容大度呢。”慕子染眉眼盈盈，羽睫上下闪动，轻飘飘的吐出几字。
“阮相怎么说也算替朕排忧解难，救沿河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朕此事责罚文君，传出去定要惹来非议，有违民心。”
他抬眼看了看慕子染的神情，只见她认真得听着，是不是点点头，就像寻常闲谈旁人之事般轻松平常。便继续说服道：
“而且文君也说她不知情，也许是被人利用也未可知。”
“阮嫔说的皇上便相信吗，哦，原是这般。”慕子染轻点下巴，仿佛在听一件很有趣的事，眼尾微微上扬，声音越发的温柔起来。
“那依照皇上来看，应当怎样做？”
见慕子染有了松动心软的迹象，楚越宸心中只觉得她还是很识大体，也不仅温和了下来，握住慕子染的手道：
“朕知你受了委屈，定会想方设法弥补你。也警告过临仙阁，此事绝不会再发生，子染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让此事过去，全当为了朕。”
慕子染唇边的笑越来越垮下来，她就坐在床边，深深的望着楚越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那目光凄凉中带着哀怨，让楚越宸本就存着愧疚的心更加不安，轻嗽了几声，别过眼去，眼神轻晃了几下，最终再度果决下来。
“皇上可曾经历过，那种激动欢喜到发疯一般，再到被人掐断希望后深深地绝望？”
她的声音极淡，极轻，一边说着一遍缓缓的将手抽离，盯着楚越宸一语不发的模样，苦笑一声，兀自低诉道：
“身为九五之尊，必定是没有了。可嫔妾经历过，皇上可还记得夏贵嫔滑胎之夜曾告诉过嫔妾，你多想要一个皇子？”
慕子染苦笑一声，肩头微微耸动，仿佛才支撑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一样。
“不止是皇上想，嫔妾一样很想有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婴孩唤声‘母妃’，能够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必定是无比的喜悦满足。是以在有孕状后，好像将这一生的欢喜都用尽了。”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好似那里真的孕育着一条小生命一般。
楚越宸看着她极悲反笑，心中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却依旧说不出一句话，能做的，也就是静静的聆听。
慕子染并没有奢望他能给以回复，只继续道：
“所以当太医发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都是阮文君送来那盆花导致时，嫔妾真的很恨，恨的咬牙切齿！”她的声音陡然变大，凄厉不已声声质问着：
“从希望到失望再到深深的绝望，皇上却叫嫔妾宽容大度？得饶人处且饶人？嫔妾做不到……做不到！”
“朕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