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后宫惠妃传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宫全文阅读

卯时方至,天边染上微微霞光,这抹霞光自微白,至橙红,再到延展而开的金黄粉披,灿如锦绣。

一二声晨起鸟鸣后,寂静的楚宫,唯余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

雪青芙蓉顶盖马车摇摇晃晃,自永安门伶仃而出,福安坐于车前,一手握着长鞭,虽隐隐透出些疲态,却掩饰不出面上雀跃的神色。

他探出脑袋,回望着火烧云笼罩下显得晦暗的楚宫,朝车内高声喊道:

“小主,现下已在宫外了。”

继而传来一声清甜而略带微冷的女声,半喜半嗔,说道:

“若在叫错,我便讨了小周子来,留你在绛雪轩守门可好?”

一阵女子的嗤笑,此起彼伏,活泼轻快。

“我的好小主,你若当真这样做了,才是要硬生生憋死皮猴福安呐。”

“咳。”

“夫、夫人才是。”

被汀兰的轻嗽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唇,怯怯的抬眼觑这慕子染的神情,改口道。

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惑人的墨色眸子,宛若雕成的侧颜,勾画出绝美的弧线。

深吸一口来自宫外的空气,她放下帘子,微微闭目,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与欢欣。

浅蓝色对襟收腰罗襦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淡扫娥眉,薄施粉黛。

三千青丝绾作一个松松的云髻,斜插雕花木簪并几只山茶绘银华胜,浅色流苏随意的落下,自车架的颠簸下,荡起丝丝涟漪。

寻常官家夫人的打扮,因着去往古刹佛寺,又尽可能的素净庄重。

“皇上即命我等微服,自有他的一番思量,切记留心言行举止,万不可将身份暴露于人前。”

汀兰颔首道:

“宫里宫外沆瀣一气的自是不胜枚举,皇上此举,也是意在保护小主周全。到底是有违宫规,也实在不宜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扮作寻常人家倒还自在,像极了我们先前随大夫人出游时的情景。”

岸芷眉眼弯弯似一道新月。

慕子染养了片刻神后,才缓缓睁开眼眸,冲岸芷笑道:

“只是当年多少有所拘谨,此番外出,你便与汀兰一起,由着性子赏玩吧,只一点。”她抬起手指,点向二人。

二人齐声答道:

“不可暴露身份,奴婢们谨记。”

慕子染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朝福安扬声问道:

“还有几个时辰方至?”

福安一边把鞭子赶着两匹马,一边回道:

“回夫人的话,香积寺位于城郊十里青枫浦,其中有坐璧山,山上便是香积寺。我等卯时出发,最迟未时也可到达。”

“未时……”

慕子染怒了努嘴,只觉时间过得太过漫长,车中无聊,又不知如何打消。

她复又掀开帘子,忽而一条透彻晶莹而长绦一般的溪水映入她的眼帘,微微探出头去,竟是蜿蜒至天边,看不到尽头。

“这溪水又是流往何处,你可知?”

福安随意瞅了一眼,高喊了一声“驾。”

扬鞭挥下,才笑着答道:

“这溪名作红叶溪,听公公们说,竟是自宫中流出,潺潺不绝,直往青枫浦而去,由此看来,也是与我等有缘。”

慕子染听到红叶二字,不由脑中轰然。又觉得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萦绕于身,所见所历均有牵丝万缕间的联系。

当年三人一同放下寄愿红叶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自觉的伸手探到腰间的香囊,囊中一直放着当日捡到的‘云’字墨玉扳指,入宫的这些时日,各种封赏令她也有了辨识珍宝的眼里,因此看得出,那扳指绝非凡品。

然而探向腰间的一刻,慕子染蹙起眉梢,又难以置信的反复按了按,惊坐而起,问道:

“你们可曾见到香囊中的墨玉扳指,为何不见了踪影!”

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岸芷汀兰二人摸不着头脑,相觑一眼后,才反应过来,岸芷抿唇一笑,道:

“夫人可是忘了,今早换过衣服,连平日所用的香囊也换了新的,原来那个奴婢帮你好生放在妆奁中,断不会弄丢。”

慕子染赶忙解下香囊,果然不是寻常绣有栀子花纹样的,而是配合着今日的穿着,淡蓝色的织锦上,绣满了点点洁白的茉莉。

她这才松了口气,捂着额角道:

“倒是我糊涂了,未丢便好。”

岸芷眼珠一转,随意问道:

“可是有什么贵重之物,让夫人这般牵挂忧心。”

慕子染瞥了她一眼,说:

“贵重之物也不会随意乱丢了,只是用惯了的物件,一时换新有所不适吧。”

岸芷愣了愣,听闻此言,旋即垂下头去,辨不清神色,喃喃道:

“夫人素来恋旧。”

“是人都会恋旧,哪里是能轻易舍弃的。”慕子染靠于车后,汀兰细心的置有软垫,倚在其上,都也是温软舒适,不自觉便生出了困意,随意回道。

隐约间又听闻岸芷汀兰说了些什么,直到眼皮越发沉重,朦胧间,慕子染陷入了难以抑制的睡意之中。

令她百思难解的是,睡梦中,竟会梦到熟悉又深沉的蜜色眸子,也不知何处探来一双佩戴玉扳指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窒息感,如洪水般,席卷周身。

黑暗之中,她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

“夫人,夫人!”

汀兰担忧的看着面色惨白,直发冷汗的慕子染,口中还一直反复喃喃着‘城’字,便知她是遭了梦魇,赶忙轻晃着她的身体,将她唤醒过来。

“啊!”

慕子染乍然睁开眼眸,深吸了一大口气,只觉方才的窒息还挥之不去,她抚上空无一物的脖颈,触手的是细密冷汗。

岸芷拿过珐琅彩绘陶制水壶,斟过一杯茶水呈给慕子染,温言安慰道: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且喝杯茶水,压压惊吧。”

慕子染失神的接过瓷杯,低头一看,再细细闻嗅,是平日里喝惯了的雀舌无疑,她轻抿一口,将气顺过来,却搁下茶盏于一旁,不愿多饮,只觉今日的茶水,没了往日的清冽,还隐隐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