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轻咳一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她凛着声音斥责汀兰道：“笨手笨脚的，还不下去，没得再失礼人前。”
汀兰双颊泛红，心头生出如释重负之感，她忙欠了欠身，不着痕迹得朝慕子染投去感激的目光，快步逃出门去，只恨不得离这个身负长鞭的‘黑面神’紫阳姑娘越远越好。
汀兰的背影刹那间消失不见，慕子染摇了摇头，摩挲着下巴，朝紫阳露出温和柔婉的笑容，紫阳微微颔首，而后，别开眼去。
“小主叫奴婢前来，究竟所谓何事，翊坤宫中事忙，请恕奴婢不敢多留。”
慕子染这才缓缓搁置下瓷杯，直起身子，轻启朱唇：
“昭仪娘娘生辰将至，本主感念娘娘此先关照，便想制备一份适宜的贺礼送去，不知紫阳姑娘可有何指点？”
紫阳眼睛也未眨一下，不假思索的当即张口，慕子染扬高了语调，疾言道：
“皇上也说没有人比紫阳你更了解昭仪的喜好，想必断不会令本主失望，嗯？”一抹朱唇笑得十分矜持，双眸似星，含着粲然光采。
看到紫阳悻悻的闭上了嘴，慕子染便知正如她所想，方才这丫头是想随便敷衍过去，需得抬出楚越宸，才能有几分重量可言。
“我家娘娘不甚在意贵重与否，心意到了便是，小主亦不必过分忧心思虑。”紫阳直言。
慕子染抚着腕上紫檀木麝香珠子轻转，
“此言差矣，礼轻未免显得小气，六宫同贺之际，着实拿不出手。礼重，又不免有借机谄媚巴结的意味，反倒污了一番诚挚心意。
由此看来，不管礼轻礼重，均不如投其所好来的好。”她顿了顿，温声道：
“若说私心，也是有的，多亏昭仪娘娘，才让本主安然避过一劫，自然要好生准备份贺礼送去。”
紫阳这才抬起眼眸，无波无澜的望着慕子染，半晌，妥协道：
“我家娘娘平日无甚所缺所好，若说钟爱的，唯香是也。”
“香？”慕子染想到每次见到萧琼时她身上萦绕不绝的鹅梨香气，下意识转眼往窗前的香鼎中瞧去，开口道：“总不该是这般易寻的东西。”
“因着娘娘喜欢，皇上与萧将军便搜罗千万送往娘娘宫中，寻常之物早已不能入眼。是以小主即便知晓，也极难办到。”
紫阳说的半点不错，何等名贵罕有的奇香萧琼没有见过，自己冒然送上，也只会是献丑罢了。想到这里，慕子染不免有些泄气，努了努嘴：
“你倒是直言不讳，字字见血。”
“所言非虚，自然无甚隐瞒。”紫阳垂着头欠了欠身，“奴婢已然说出娘娘喜好，因宫中事忙，还望小主准许奴婢告退。”
慕子染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下去吧。”
紫阳又一福身，这才往物外走去，刚跨过门槛，便见到一时未缩回脖子的汀兰，汀兰见了她，吞咽了一口唾沫，杏眼圆睁，惊恐的晃了晃。
忙狠狠的低下头，屏住呼吸往屋内冲去。
望着门口的一方碗莲鱼池，紫阳迷茫的抬起手抚上脸颊，心头无限凄凉，自己竟真的有这般面目可怕？
“小主，无事吧？”汀兰一步三回头的行至慕子染身前，压低着声音问道。
慕子染正处于失望之中，撑着额头斜过眼瞟了她片刻，桃腮隐隐鼓起，她没好气道：“她还能将我吃了不成。”
汀兰略有些不好意思，探手将鬓发拢至耳后，别过眼吐了吐舌。
慕子染换了一边倚靠，复又叹了声气：
“最后也是无功而返，知道萧琼喜香，我却到何处来寻个她未见过的来。”
汀兰抿唇细思，也是一筹莫展，半晌，抬眼试探道：
“小主心灵手巧，若是能自己调制出香粉来送去，即是绝无仅有，又能显出一番心意，岂不两全其美？”
慕子染皱着眉，无奈道：
“心灵手巧也不是无所不能，我从未尝试过，又毫无了解，若是犯了何相克的禁忌，你我有几条命去赔？”
“是奴婢思虑不周。”汀兰缩了缩脖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金鱼摆尾，溅起涟漪的声响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汀兰不着痕迹的察看慕子染的神情，只见她蹙着眉，眼神飘忽的望向一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又过了半晌，
“啪。”的一声，慕子染抬手拍向桌案，惊得汀兰一个哆嗦。还未回过神来，便见慕子染步伐轻快，已然掠过她去，只余下一个声音，道：
“他予我的烦扰，便由他来解决。”
听闻此言，汀兰捂住嘴轻笑一声，暗暗道：
“也只有小主方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往养心殿而去了。”
养心殿中，楚越宸阖上批阅完的最后一本奏折，抬起头望着慕子染，挑眉道：
“紫阳当真是如此所说？”
慕子染点了点头，抿着唇，一语不发，只是冲楚越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立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些什么。
殿内一度陷入沉寂，
李德全躬着身子收走摆在桌案上的奏折，递予小周子，一甩拂尘，捂住嘴背过身子暗自窃笑。
“那子染来朕这里，到底是何意图？”他面上挂着笑，砸了砸舌，眉眼温柔的盯着慕子染，笔杆轻轻在桌面上敲点。
“这都要怪皇上，神通广大的搜罗了天下奇香送往昭仪娘娘宫中，好歹也留下些来让予我们，子染便也不必这般一筹莫展了。”
慕子染说着，横了楚越宸一眼，红唇微微嘟起，显得娇艳欲滴。
楚越宸听了此番带有埋怨的话语，先是一愣，转而拊掌大笑，经久不息，笑声传到慕子染耳中，惹得她面上泛起红晕，一跺脚便别过眼去。
过了许久，他才渐止了声音，缓了缓气息，偏头朝李德全说：
“好一番新鲜的说辞，倒真成了朕的不是，无妨无妨，今日便替惠嫔想出个主意来，免得送错了贺礼，还要来怨朕。”
李德全点头哈腰，赔笑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