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柔嘉听着略微有些飘飘然，白净细长的指尖一下下梳理着自己全部拢至胸前的乌发，烛火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一二根醒目的银丝。
秋兰慌忙垂下头去，装作没看到一般。
“有了皇子，本宫这后宫之主的位子才算真正屹立不倒。”景柔嘉沉声说到，略带些喑哑，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何人。
“安贵人到底帮了本宫，你明日吩咐内务府，吃穿用度一概用些心，便说是本宫的意思。”
“是，奴婢领命。”秋兰诺诺应到。
“依稀记得，也是个模样清秀之人？”景柔嘉眯着眼睛侧眸回忆，却对这个诞下皇子的安贵人无甚印象。
秋兰立刻猜到了皇后此话的用意，接道：
“安贵人年方二十有二，长的倒是清秀可人，小家碧玉。”秋兰蹙眉稍作思索，继续道：“不过只是一时新鲜，当时的劲儿过去，便再无半点吸引。”
“照此看来，她对慕子染也并无用处。”景柔嘉顿了顿，翘起指尖，细细打量着，随意却暗藏深意的说：
“能猜度人心是你的本领，不过本宫向来不喜任何人能想我所想，看破不说破才能保一个人安稳，懂吗？”
秋兰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声音无意识的有些发抖，
“谢娘娘指点，奴婢谨记！”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摆手道：
“罢了，本宫乏了，你也退下吧。”
秋兰福了福身，逃一般的向殿门口走去，刚跨过门槛，忽又想起一事。
“哎呀”秋兰一跺脚，为难向里屋回头张望。
只见帷幔已然放下，倘若要再次进去，势必会惹得皇后不悦，若不进去……今后有何事端，又岂是自己可以担待的起。
思前想后，秋兰狠狠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中数落埋怨着自己：
“偏你善忘，这下可有好果子吃了。”
无奈之下，她咬了咬牙，横下心再次往景柔嘉的卧榻前走去。
殿中昏昏暗暗只留了一盏宫灯，红蜡燃了过半，堆下泛白的灯花。
秋兰猜测，这般短的时间，皇后应当不会睡下，便试探着悄声问道
“皇后娘娘？”
而后敛声屏息，侧耳倾听，只闻得被褥的摩擦之声，而后传来几声加重的呼吸，
“又有何事。”
景柔嘉并未起身，虽看不见她的神情，却可从语气中判断出此刻掩藏不住的怒意。
硬生生被安贵人扰了就寝，皇后本就强压着疲惫处理此事，期间又饮了好些助眠的花茶。
如今的困意早已势不可挡的袭来，头脑昏沉，连带着脾气也大了些，对着秋兰，也自然没了好气。
陡然一声怒斥，吓得秋兰周身一震，哆哆嗦嗦的回道：
“那安贵人最后还请求皇后娘娘，予她们母子最后一个月的相见。真正交予娘娘扶养后，于情于理她都不敢，也不能再打扰三皇子了。”
她吞咽了口唾沫，半张着口等待景柔嘉的吩咐。
帘内半晌无声。
秋兰又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回应。她忍不住猜测，皇后会否已经沉入梦乡，可再给她几个胆子，也绝不敢冒泡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兰已然准备踮起脚尖悄然离去。
“便允了她的请求。”帘子中传来景柔嘉慵懒的嗓音，低沉而飘忽，让秋兰分不清她到底是谁是睡。
“一个月罢了，权当对她识时务的奖赏……”
景柔嘉说完这句后，便再无言语，秋兰又驻足良久，在确信她已入睡后，才立在正红色的帷幔前，沉沉的出了口气，仿佛只须臾时间，耗尽了大半的精力。
她仰头耸了耸肩，这才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往宫外走去。
慕子染一夜安眠，早起悠然醒转之时，楚越宸已去往朝堂，她摸了摸属于他的那片地方，触手的，是一片凉意。
‘除去了两大心腹，皇上连处理朝政都比往日有了兴致。’慕子染心中想着，又将头埋进明黄色的锦被中，闭目轻嗅起余留下的龙涎香气，面上微微浮红。
一阵倦意再次涌上心头，慕子染几欲沉沉睡去，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与安贵人约定的计划，去往坤宁宫求皇后的恩典，亦正是昨夜。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涌现而出，使得慕子染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双眸，直直坐起了身子。心中挂念起那边的动静来。
“咚咚咚。”
养心殿的门适时敲响，门外穿来了小周子的声音。
“小主可起来了，汀兰姑娘遣人来找。”
慕子染本欲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浑浊，轻嗽了几声，越发觉得头晕胸闷，只当是休息未够也不甚在意，朗声道：
“知道了，本主这便梳洗回去。”
话音刚落，便见到养心殿的宫女一个个捧着托盘，面无表情，敛声屏气的鱼贯而入，如泥胎木偶一般，服侍慕子染更衣梳洗。
慕子染望着镜中众人的面容，忍不住挑眉暗叹，
“到底是御前服侍之人，眼耳口鼻，都去掉才是好的。”
待她由小周子护送着往绛雪轩行去时，途中经过御膳房的正门，一众宫女太监捧着膳食往各种而去，荤腥的气味传入慕子染鼻息，惹得慕子染胃中霎时翻江倒海一般，
“呕”的一声，她赶忙捂住嘴，弯腰立在树下干呕起来，因着未用茶点，半点东西也吐不出。
小周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上前替慕子染顺着气，生怕她除了什么问题，又随意拉住一个小宫女，急声吩咐道：
“快些进去倒杯茶水来。”
小宫女识出了眼前的二人正是御前伺候的周公公与惠嫔，丝毫不敢马虎，惊恐着双眼撒腿便往御膳房跑去。
慕子染还在扶着树干，一下下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五全部吐出一般，因着酸气上涌，眼中布满这泪水。
这等严重的模样，让小周子既惊又怕，反复踱步，时不时望望院内，时不时瞧瞧慕子染的情况，口中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小主可万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