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廷关上房门, 脑子还在发蒙。
银城会在转会期进行调整、整个owl队伍都会随之改变格局, 这些事情, 他一早就知道。
可他以为，只要能够带领银城获胜, 成为一流战队, 就能避免银城的变动。
至少, 能够避免自己成为替补的变动。
然而他没想到，替补是不会替补了, 直接换战队了。
康廷不喜欢改变。
安逸生活过久了，他心里一直羡慕着ms。
永远的六人组，极少的人员调整，教练亲切和蔼, 队内关系兄弟情深搞事精, 还能养上一两只可爱的宠物。
人员虽然固定，但是他们战术千变万化，精彩得令人啧啧称奇。
只可惜，那是别人家。
康廷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从衣柜里拿衣服。
洛杉矶的天气很稳定，他没有带多少衣服来。
也没有什么必要。
在洛杉矶的重心是比赛，他最常穿的是队服, 无论是短袖、外套、长裤、短裤, 全都配套的，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自己的衣服。
他抓出一大堆衣服往行李箱里塞，各式各样的队服t恤反而成为他行李的主要部分。
印有银城腾飞队标、选手id的衣服, 叠起来占据了箱子的大半空间。
然后还有谢奇送的毛绒玩具、粉丝托人送来的小礼物、装过布丁的空瓶子、杂七杂八的纪念品。
季前赛加第一阶段也就两个多月，他带来的两个大箱子，都有些塞不下了。
他挑挑捡捡老半天，尝试把衣服卷成条状来减少占地面积，又从旮旯角里拖出来个超大的守望先锋周边口袋，继续他的收拾工作。
等到有人敲门了，康廷还在努力的塞行李。
他打开门，是霍杰。
霍杰进来就看到了杂乱无章的衣服和玩具。
于是，他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康廷走过去把塞满的行李箱给关起来，蹲在地上摸摸索索的拉拉链。
终于弄好一箱行李，他才说：“不用，没多少东西。”
康廷继续收拾，问道：“霍老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知道，怎么会在乐园里跟他说那番话。
“嗯。”霍杰向来人情淡漠，并不介意说实话，“比你早一个月知道。”
一个月。
康廷想了想，那个时候银城的成绩还很差，输多赢少，自己的发挥也就中等偏下，完全没有什么价值。
想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提前一个月发布的商业交易，总不能突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撤回。
更何况，他后来打得越好，买主应该更多才对。
“抱歉，我没办法左右管理层的决定。”
霍杰尝试过向总监和经理阐述康廷的重要性。
然而，按照朴济宇提交的计划，康廷留下来也只能当替补。
这不是实力足够强，就能登台的选秀场。
朴济宇规划中的“没有沟通障碍”“能够进入总决赛”的首发阵容，不会允许有“语言不通”的选手存在。
“没事。”
康廷心里已经迷茫得没有怨气。
在银城渡过的两个多月里，他清楚的知道教练团什么情况。
霍老师的建议和战术不被采纳，所有人只能听从朴济宇的安排。
他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朴济宇拿出的各种战术和规划，而是翻译员生硬且机械的中文。
而选手们无法理解的时候，朴济宇会尝试着用英语、手语、绘图来讲述他的意图。
这对选手和教练来说，都是非常艰难的磨合。
一切朴济宇认为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因为语言沟通失误，发挥出截然不同的效果，他就会无比焦急的叫停。
“no、no，it\'s wrong.”（这是错的）
然后继续漫长的、反复的讲解和分析。
选手需要能够听懂的教练，而教练需要能够沟通的选手。
银城在摇摆之间，选择了朴济宇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错。
即使在康廷看来，霍杰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教练。
说中文、有耐心、不废话，愿意专注的看他在游戏里练英雄，然后提供一些赛场上的小技巧。
只可惜，管理更加迷信韩国。
就像全世界都信任韩国教练一样，他们也选择相信。
“我其实该不舍得的。”康廷抓起床上的t恤，卷成一团往袋子里扔，“但是听你说，半个月前就确定了，又觉得解脱了。”
“不要用‘解脱’这种沉重的词。”霍杰看了看，这孩子仍旧将印有“ting”的银城队服往行李里装。
他叹息般说：“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比留在银城更好。”
这话不是单纯的安慰。
而是他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霍杰说：“朴济宇会组建属于他的班底，因为名额的限制，他暂时只能引入四个韩国选手。战队之间的交易不止是银城出售你这么简单，几乎所有的队伍都有调整，如果有人存在购入中国选手的意愿，那么……他要做的交易可能更频繁。”
朴济宇铁了心要实践他的韩式计划。
各个战队拥有的韩国选手、仁川的决赛发挥、整个owl的韩教数量，都是他肆意妄为的底气。
银城管理没有经手过电竞赛事，没有曾经的经验可以比照，那么，就只能随大流。
引入韩国教练、引入韩国选手，打出成绩吸引粉丝，在他们的商业评估里，完全可以弥补交易康廷带来的损失。
这是一个国际市场，银城的成绩比ms差，已经无形中削弱了他们在中国区域的立足能力。
求变、求新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不过，他们走偏了路。
也许怀着一种等待看人自食恶果的冷漠，霍杰并没有因为交易康廷的决定感到难过。
反而觉得轻松。
他说：“大阪确实很重视你，据我所知，如果不是要引入你的话，他们都不会考虑签约滕伟。唔……就是启明星那个有些中二的选手。”
“虽然你不关心这个，但我觉得，去大阪当核心，比留在银城坐板凳要好。”
团队游戏、沟通最重要。
当银城建立韩国班底后，无论胜负，国内选手就再难登上舞台。
输了，朴济宇会为了韩国的孩子不断的调整训练计划。
赢了，自然证明朴济宇的眼光独特，韩班继续打下去理所当然。
朴济宇的目光一直盯着仁川。
他想要的不是将银城建立为多么优秀的队伍，而是他亲自带队，击败高傲的仁川。
稍微有些眼光的管理，都不会纵容外人恣意妄为。
可朴济宇不但这么计划，还执行了起来，无人阻拦。
作为一个打工的，霍杰觉得这样的管理不ok。
他赞同韩国选手优秀，但他觉得自家的选手不会比韩国人差劲，只是缺了正确的引导。
就比如康廷。
如果霍杰有团队，他愿意花时间和心思，像亲自指点康廷一样，将银城每一个选手都制定详细的训练计划和英雄调整。
和ms一样，重视选手的培育和开发。
曾经站在孟北川对立面的霍杰，居然在守望先锋顶级赛事舞台上恍然大悟，想要效仿孟式教育。
回想起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霍杰看着康廷胡乱的将东西往口袋里扔。
两只行李箱，一只大口袋。
收拾花不了多少时间。
即使康廷说不需要他帮忙，霍杰还是推起了大号行李箱，再从康廷手上拿过守望先锋印花口袋。
“走吧，去拆你的电脑。”
康廷走到训练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
队友们的神情担忧，却不敢多说什么。
年轻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离别觉得惶恐。
经理已经告诉了他们，康廷要转会的消息。
并且仔细叮嘱道：在官方宣布之前，不允许透露半点消息。
康廷没有舍不得银城。
可他舍不得队友。
特别是伍德。
他们一路从battle forever走来，身边的搭档换了许多，可是伍德一直是队长，一直温柔的照顾着他的小脾气。
“队长，我就……我就先去大阪几天。”
比赛磨砺他的英雄，也磨砺了他的内心。
队友越凝重，他笑得越轻松。
就像赛场上遇到了无法预料的失误，他必须笑着承担起所有的责任，稳住队友的心态。
康廷说：“队服我都带上了，哪天银城求我回来，我立马就能穿上它们。”
俱乐部是永久存在的。
只要owl正常运行，银城腾飞就会屹立不倒。
更换无数的教练、管理、选手，银城腾飞仍旧是银城腾飞。
“我还会回来。”他说，“我会在大阪成为最优秀、最有价值的职业选手，然后回来带大家飞。”
还是有人哭了。
康廷尽可能的轻松，依然不能阻止离别的悲伤。
陌生的环境里，一路奋战到此的选手，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不敢多留。
被管理卖出去的选手，要是临别哭了，未免显得他过于脆弱。
大家送康廷到门口，拥抱得依依不舍。
大阪的工作人员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反而是银城的经理催起来了。
“过几天见面会还能见到的，你们有什么话，手机上再说吧。”
他这样一提，康廷才反应过来。
原来，银城和大阪一起做的粉丝见面会，是这个原因。
“拜拜。”康廷挥着手往外走。
霍杰仍站在他身边，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件行李。
“霍老师你的包？”
“嗯，今天我辞职了，刚好和你一起离开银城。”霍杰笑着说，“搭你的顺风车去新基地。”
于是，康廷看着大阪的工作人员坐上了前面一辆车，而霍杰和他一起坐上了后面的车。
他好像顿悟了什么。
“霍老师，你好像大阪卧底。”
“不。”霍杰坐在康廷身边，“是我上周向银城提出离职以后，去面试了大阪，后来通过了而已。”
“接下来……”霍杰想了想，转身看向他，伸出右手，“再次共事，请多关照。”
康廷知道大阪为他配了翻译，引入了启明星的选手，心里都没有太多触动。
但现在，知道这位亲自指导他英雄训练的数据分析师，能够和他一起去大阪的时候，他起伏不平的情绪稍稍安定。
霍杰长篇大论讲述的“引路人”“启明星”的故事，终于在康廷心头留下了痕迹。
也许霍老师可以成为引路人。
也许他并不是照亮中国选手前路的星辰。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在什么战队，他都会为了胜利竭尽全力。
康廷笑了笑。
他伸手握了上去，说道：“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