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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云，低低的压了下来，等到晌午时分，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花来。
康熙四十年，冬。此时的北京城内共有三座天主教堂。明朝万历十年公圆152年,天主传教士意大利人利玛窦到北京后创建的第一座天主教堂，位于宣武门内的南堂。顺治十二年公圆1655年建造的位于王府井大街北边的八面槽路东的东堂，以及康熙三十三年公圆1694年建造在北海西岸的北堂。
在城外东郊，倪可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坐型的教堂，是由几位法国传教士创建的。似乎是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里，后世并没有人提起过这座教堂。此刻，倪可正站在该教堂前的径望着不远处那位疾步而行着的黑袍神父。
“Bnjr你好,巴克斯顿神父！”
“Bjr着一头红得烈焰一样的发，睁着一双祖母绿一般的大眼睛，身着黑色神父制长袍的巴克斯顿一脸惊喜的给了倪可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了，您最近一切可好？”
“我很好，巴克斯顿神父，多谢您的关心。”倪可轻轻的回拥了一下巴克斯顿，下打量着他微微笑道：“还没到圣诞节，是什么事儿让巴克斯顿神父您，竟然如此隆重的穿了这套教皇陛下赐与您的长袍？”
“噢！槿！我刚才还正在遗憾呢，如此隆重的典礼竟然无法邀请您参加。”巴克斯顿一脸兴奋的大声嚷嚷着：“您知道么，今天有一对投入了帝怀抱的孩子，要在帝面前接受祝福。我正准备着要去为这对幸福的恋人主持这神圣地仪式呢。槿，您知道么，这可是教会在北京创立以来头一对要接受帝祝福成为夫妻的教。”
“恭喜您，巴克斯顿神父，您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应了，愿主赞美这一切！阿门！”倪可低头画了个标准的十字。心下有些讶然，竟然有人想在教会结婚吗？这可是稀罕事儿，中国人向来守旧，就算是入了教的，对于这种婚礼形式却还是不能接受。
而且，城里的三大教堂不去，怎么就来这名不见经传地教会呢？
这可还真应了那一句，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了，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有勇气呢。倪可故作好奇的冲眼前的红发男子道：“巴克斯顿神父，冒昧的问一句，我可以在边观礼吗？”
“当然。我地朋！我正想提议呢。不过。槿。我有件事。需要您帮个忙。”巴克斯顿神情有些微扭捏起来。
“请。巴克斯顿神父。只要槿能做到。”
“我地朋。您知道。教会里连我在内一共只有五个人。由主教授予司铎圣秩。祝圣为司铎地只有我。沃德罗布虽然还在实习阶段。还未正式由主教授予执事圣秩。祝圣其为执事。但是教皇陛下已经承诺。只要一回国。他直接就能晋级为神父了。”
“嗯。这事您曾经告诉过我。巴克斯顿神父。您地意思是？”
“是这样地。槿。您瞧。剩下地三人都还只是修士。如此一来只有我或来沃德罗布为新人主持仪式。教会里会弹奏风琴地也只有我和沃德罗布。噢！愿帝保佑他！可怜地沃德罗布也不知怎么了。今天早起来后就肚子疼地厉害。现在还躺在床……”
“巴克斯顿神父。您地意思是。您希望槿能替代沃德罗布为新人弹奏乐曲吗？”
“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槿，您可以帮我这个忙吗？”巴克斯顿满眼期盼的望着倪可。
冲巴克斯顿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倪可笑得眉眼弯弯：“乐意为您效劳，巴克斯顿神
“少爷……”淡菊偷偷的拉了拉倪可的衣襟，主子跟这红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些什么，不过，看主子笑成那样儿，怎么觉得心里毛毛地啊。
“放心，放心，这儿又不是头一回来了，何况他只是求我帮他弹首曲子而已，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倪可安慰的拍了拍淡菊的手，扭头望向不远处那看起来庄严肃穆的教堂。婚礼呢，那个恍如隔世了的被她亲手毁掉的婚礼清晰浮现了脑海，如果那时候，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个幸福的家了呢？
自嘲一笑，倪可使劲摇了摇头，这世，哪来的如果！
两时之后。
倪可坐在高高地琴凳，拉了拉身那从教会里最的修士，才十三岁的本奇那里借过来的明显过大了的黑袍。十指抬起放置在琴键，顿时仿若自己有思想一般动了起来，一连串如水般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久违了的熟悉的畅快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自从跟布耶楚克开诚布公之后，她虽然依旧处处避让着那偶尔惹身的麻烦，却也不再象从前那般封闭自己。遇到安玉忙碌地时候，她也会换男装，耐着性子去掉脸地妆，将自己弄成个仅仅是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去揽月楼走走。偶尔也会逛逛街，去后世著名地景区欣赏下那比后世要美许多的景色。
唯一让她遗憾的，便是无法看到圆明园的盛况。现如今的圆明园，还不过就是西北郊畅春园北一里许处的一座普通园林而已。
自许多年前开始，她就着手让安玉试探着接近洋人，这年头，在京城的西方人少不少，多可也不多，且大多数都跟皇家扯了关系。这些年，安玉跟他们的接触，成效并不是很大。谁神的仆人就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主。只有一颗爱着世人地心，那些跟宫里头带着关系的洋人，就一个塞过一个的精明，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想要让他们协助着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国度，难度系数还是过大，安全系数还是太低。
也算是因缘际会。想当初，听了在东郊还有一所教堂，为了能拐个洋人等到时候好做导游，她苦思冥想了诸许的方案欲与教堂里地人套近乎，最后，却因这架式样古老的钢琴，因她随手弹奏而出的一曲《欢乐颂》，那位虽然是神父，却莫名的热爱着音乐的巴克斯顿神父。顿时将她引为知己。虽然她拒绝了入教，但却一也不抵触教义，对天主的礼仪也一直奉行的非常完美。这教堂里的传教士们皆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一般。
巴克斯顿神父，甚至主动的向她发出了邀请，邀请她在后年他回罗马叙职地时候一同前往。想着在那神圣之地沐浴了神光，聆听了神的教诲，她必定会心甘情愿的匍匐在神地脚下，成为神仆。
什么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倪可重重的按住了琴键结束曲子，仰脸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笑得极为灿烂。
门口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本奇极为礼貌却压抑着一丝不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愿主赞美你们！两位请跟我来。”
来了吗？倪可敛起了情绪，掐在脚步声迈进大堂之时，奏起了欢快激昂的婚礼进行曲。可惜，没有竖琴呢，要不，会更加完美，倪可有些微的遗憾。眼角余光偷偷的冲门口瞄去，这不瞧还好，只这一眼。心底倏的发起慌来，手底下一顿，瞬间乱了几个音符。
在首庄严肃穆捧着圣经立着的巴克斯顿瞧了眼倪可，微微蹙了蹙眉。倪可抬头冲他歉意地笑了笑，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弹奏起来。
喔！天哪！那是谁？
不想参加，却又担心着倪可的淡菊原本躲在角落里，偷偷的观察着事态发展的。当见到那穿着怪异的，下摆跟草垛似的白色裙子，外头裹着白色的狐裘的艳丽少女时。淡菊怔住了。随即心里开始焦虑起来。怎么办，怎么办。等下姑娘又被欺负怎么办？
当目光触及那位披着银灰色貂皮大衣，身着旗人装束地男子，淡菊更是吃惊得几乎惊叫了起来，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唇，惊慌失措的望着远处的倪可，怎么办，怎么办，等下姑娘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在神父面前站定，裹着狐裘的少女放开了一直挽着的男子的胳膊，将那厚重的狐裘一解一丢，露出弧度甚是优美地两边香肩，性感地锁骨，以及丰腴的半抹胸部。薄若无物地面纱下的脸，笑得一脸的幸福甜蜜。
瞧这婚纱做的，可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还真漂亮呢！倪可在心底啧啧赞叹了几句。不过，倪可暗暗“嘶……”了一声，替对方打了个寒颤，这大冬天的，不冷么？她光看着都替她觉得冷来着。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你这是做什么？”男子瞧着少女雪白无暇华丽的西式婚纱，蹙起了眉来。
“，我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对你的心到底有多么的真挚无比！纯洁无比！我不求任何回报，只求能伴随着你与你相依一生一世。”少女半抬起脸，望着男子，一双美目水光盈盈，煞是惹人怜惜。
不待男子回答，少女扭头对巴克斯顿道：“神父，请您开始。”
巴克斯顿望了眼二人身后空旷寂静的大门，略微蹙了蹙眉，询问道：“亲爱的孩子们，难道你们的亲人和朋都不来参加典礼吗？”
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红毛洋人一口一个亲爱的孩子，男子的脸黑了下来。
“噢，神父，是的，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婚礼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么？”
“婚礼？”男子慢慢的转头看着少女，双眸深沉似海，俨然是发怒前的征兆。
“求你，相信我一次好吗？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我究竟有多爱你。”少女双手合十，满眼的哀求之色。
巴克斯顿目光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询问道：“两位难道还没商议好吗？”
少女立刻接口道：“当然不是，神父，我们当然是已经商量好了的，神父。请开始。”
巴克斯顿略微迟疑了下，看了眼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开口表示拒绝的男子，终是捧起圣经开始宣读:“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男子不悦的蹙起眉来，犀利地双目瞥了眼巴克斯顿，令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停顿了下来。
少女见状，赶紧的对巴克斯顿道：“神父，能否请您将祝词简短一些。能否直接到宣誓部分？”
巴克斯顿讶然的望着眼前这美丽的少女：“亲爱的孩子，您为什么会这么？难道您不需要主对您的赐福吗？”
“喔，当然不是。亲……呃……尊敬的神父。”少女被男子一声低低的冷哼吓得半途硬生生地改了口，差咬着了她自己的舌头。
望着那红发碧眼的俊美神父，略略惋惜了下，少女脸略微露出伤感来：“您知道地，神父，这样的婚礼在中国并不被人接受，为了追求爱情的自由，等在主面前完成仪式，我们就打算远走高飞。所以。尊敬的神父，能请您尽量的简约一吗。”
在中国已然呆了好几年，巴克斯顿再迟钝也已然学会了一些变通之术，看着眼前少女哀求的眼神，不由心下一软，跳了过去，直接宣读道：“艾四，愿意娶晴儿姐为你的妻子么？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艾四？男子又不悦的蹙起了眉来。
不待他开口，少女抢过了话头道：“我愿意嫁给四四做他的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无论在什么环境愿顺服他、爱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巴克斯顿不解地望着抢了发言了少女，这本该是由丈夫发誓的，做妻子的怎么代替呢？
“尊敬的神父，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男人不能发这样的誓言，请您继续，好吗？”少女睁着眼起瞎话来。倒还真唬得巴克斯顿一怔一怔的。
倪可拼命的忍着笑。忍耐着不去看那冷面王现在脸的表情，嗯。肯定是跟开了染坊似地，很精彩。真是可惜呢，不敢看啊！
巴克斯顿抑扬顿挫的古怪腔调重又响起：“晴儿姐，你确信这个婚姻是帝所配合，并愿意承认艾四为你的丈夫吗?不论是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吗？”
少女甜蜜蜜的声音答道：“是的，我愿意。”
“现在要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戒指是金的，表示你们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爱，像最珍贵的礼物交给对方。黄金永不生锈、永不退色，代表你们地爱持久到永远。是圆地，代表毫无保留、有始无终、永不破裂。艾四，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娶你、爱你、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无论环境好坏、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地丈夫。”
随着一声冷哼，声音静默了片刻后，巴克斯顿略带无奈的声音继续响起：“晴儿姐，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嫁给你、爱你、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无论环境好坏、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妻子。”
少女甜腻的嗓音跟着重复了一遍。
“现在，请你们两个人都一同跟著我：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依然只有少女的甜腻的嗓音。
巴克斯顿地声音越发的无奈起来：“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你要做的就是这些吗？”男子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抬脚就走。
“，我做了这么多，你难道还是不相信我吗？你别走！等等我，你别走啊……”少女拎起裙摆，焦急的追了去。
倪可手指一动。颇为恶意地再次弹起那首旋律优美、速度徐缓、庄重而抒情的瓦格纳版的婚礼进行曲送二位退场，为这出闹剧落下了休止符。
“槿，你是不是觉得我亵渎了婚姻的神圣？”巴克斯顿挥退了几乎没有派任何用场的三个修士，一脸颓废的站在倪可边。
“喔，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亲爱的巴克斯顿神父，这不是您的错儿。”倪可按住琴键，止住了乐声，敛起了眸子里的戏谑讽刺。转过身抬头满眼认真地注视着巴克斯顿：“中国的国情，您来了这些年，想必已经了解不少了。这个国家有着几千年的文化传承，虽然对外来地信仰比较宽容，但是，想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却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所以，亲爱的神父，您做的已经很足够了，就算是教皇陛下亲临，也未必能做的比您好。”
“谢谢你。槿！”巴克斯顿黯淡的眸子又重新闪出光来，冲西方行了个礼，扭头对倪可道：“槿没有见过教皇陛下，如果巴克斯顿能有陛下的聪明睿智，就绝对不会将事情处理成这样了。槿，你再考虑考虑，后年跟我一起到罗马去，到时候我一定会向教皇陛下引见你的。”
“亲爱地巴克斯顿神父，这个问题。咱们等明年的这个时刻再讨论如何？离您回罗马教廷叙职的时间，还遥远的很不是吗？”
“槿“神父，您瞧，今儿个雪越下越大，看样子是不会停了，我得趁着天色还早，赶紧的回去。”倪可打断了巴克斯顿的话，假装没瞧见他眼里的渴望，看了眼门外下得密集了的雪花。冲仍旧躲在角落里的淡菊招了招手。起身告辞。
“愿主赐福与您！”巴克斯顿无奈地拥抱了下倪可，送她出门。
抬头仰着漫无边际的虚空。倪可任由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雪花落在她脸，钻入她衣领之中。其实，还真是羡慕呢，羡慕别人有坚定不移的信仰，是谁曾过，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悲的？
就算是那大姐，她的信仰就是要在这个世混的风生水起，所以，她其实过的很快乐。
那么，她自己呢，她地信仰在何处？谁才是她地救赎？安玉，她的安玉，孩子长大了，该放手地时候就该放手，就算安玉不会象当年的她那么不懂事儿，可是，她可不能做什么令人讨厌的事儿呢。正因为是最在乎的人，更是要在相处中有自知之明。
“姑娘，这冰天儿雪地的，仔细着了凉，咱还是回马车去。”淡菊担忧的望着自己那又莫名开始发怔起来的主子。这好不容易今儿个遇到了表姐跟那位四爷，也没出什么意外，可别把人给弄生病了。到时候，家里头那几位主子的怒气，嘶……太恐怖了！
“别担心，我没事儿，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些事情。”倪可抓着淡菊的手拍了拍，宽慰道：“你先去车告诉阿三，你们到前头三岔路口等我，我走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