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市蓝天航空运行副总裁办公室里，罗勇正在看着一份局方传过来的报文，内容就是要求各航司近期对各自公司的飞机进行专项检查，尤其是发动机方面。
毫无疑问，这份报文的起因自然是9451航班。在报文中着重点明了，不仅仅是空客飞机，其余所有类型的客机全部要进行详尽的检查。
罗勇放下报文，挠挠本就不多的头发，手一放下来，手上又是扯下来两根。罗勇心疼地将手上的两根头发掸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烦躁地指了指报文，朝着桌子对面的陆景华吩咐道：“将局方的要求分发下去，对了跟特别跟维修保障部交代了，这次得要小心了，别想着敷衍了事。”
自从维修副总裁余奉天被下了之后，蓝天航空都没有再提新的维修副总裁。一些需要决策的事务都是由罗勇先行代管，轮到相对的专业的事务，会有别人给罗勇提供专业的意见。
一开始，罗勇还挺得意。自己这算是身兼运行副总裁和维修副总裁的权力了。可两份权力意味着两份责任，罗勇没干几天就后悔了。且不说他自己撑不撑得住这等工作量，他的头发看样子是要先撑不住了。
陆景华拿起局方报文瞄了一眼，点点头：“我会传达下去的。”
罗勇对着旁边的小镜子打量着自己稀疏的头发，还盘弄几下，随口又是说道：“最近是澹季，飞机航班量不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飞机的情况好好摸摸底。再过一段时间又是要到暑运了，那时候飞机可就排不开了。”
“嗯，这个我明白。”
“对了，山航那边说是有一架飞机掉海里了？”罗勇眼睛一瞥：“又是徐苍那小子干的好事？”
陆景华呼吸一窒，干笑两声：“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罗勇冷笑道：“你可拉倒吧，不是前面都去了齐州那边了吗？听说飞机上有二十多个要告他状的人，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把飞机开海里的，公报私仇？”
“不......不至于吧？”陆景华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相信，可是想着徐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不得还是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的。
罗勇将小镜子往桌面上一拍，打了个哈欠：“难说。”
陆景华将报文夹在腋下，犹豫了下，跟罗勇说道：“罗总，李董事那边昨天找了说，说是徐苍后面工作关系要从山航调出来......”
罗勇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是要回来了吗？”
李董事就是国大航空在蓝天航空的代表，不过这人基本不管事的。但好歹也是股东代表，说的话陆景华还是要听听的，尤其是他代表的是国大航空的意思。
虽然国大航空在蓝天航空的股份导致其不会影响相关决策，可面子还是要给一下的。
“没有。”连陆景华自己都感觉有些惊讶：“不是回来咱们这里，而是回去另外一家航司。李董事的意思是让咱们到时候不要为难。”
罗勇眼皮抬了抬：“什么意思，让我们放人呗，不会是要去国大航空吧？”
徐苍这个人呢，论惹事的能力，罗勇估计八辈子都没见着有比这号人强的。他一个人惹的事情比人家一个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捆起来还要多。
不过，要说徐苍这人的技术能力，那真是比钻石还要硬。要是喜欢惹事的坏毛病，那绝对是顶尖的技术人才。莫不是国大航空起了爱才之心，倒是以国大航空的底蕴收付徐苍这只孙猴子倒是合情合理了。
“不应该吧？”相反，陆景华就不是很认为徐苍要去国大航空。徐苍这人无拘无束，此前就不止一次地向他提及过不喜欢蓝天航空，也曾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以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仅仅就会换一个航空公司，然后接着受束缚？
而且，国大航空别的不说，行事上还是光明磊落的，要是想要徐苍，那不太会遮遮掩掩的，早就给他们挑明了。既然国大航空代表的李董事明确说了是别的航司，那大概率就不是国大航空。
“有什么不应该的？”罗勇其实倒不是很在乎徐苍，这人太会折腾了，蓝天航空庙小实在禁不起这人折腾的。
陆景华没有立刻走，而是斟酌了下言语说道：“罗总，后面我可能也要走的。”
前面即便谈到徐苍的话题，罗勇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因为他觉得等徐苍离开了蓝天航空，那估摸着是再也回不来了。未来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罗勇是没有兴趣关心的。
可陆景华不一样，别看整个飞行系统是罗勇为最高负责人，可实际上很多事情是陆景华在做的。这几年下来，陆景华算是做的最好的飞行部总经理了，罗勇可是不想自己的得力干将出走而去啊。
罗勇控制了下自己的情况，装作平澹道：“有别的公司高薪挖你？”
“没有，是我自己想要走的。”或许是害怕罗勇不相信，陆景华还补充了一句：“罗总，要是别的公司出高价我就走的话，我估计很早就离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罗勇点点头，对陆景华这些话倒是表示认同的。陆景华的能力很强，在业内还是小有名声的，别的航司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陆景华。光是罗勇知道的就有三家，其中一家还是蓝天航空对面的。
业内都知道要挖人肯定是给出更高的价钱的，这么多年下来，那些对陆景华意动的航司总归是能给出一个令常人感觉满意的价格的，可陆景华一直都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表现。
罗勇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那是公司里有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有人为难你？”
“倒是也没有了。”陆景华不好意思地坦白下来：“罗总，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徐苍说是后面要在洱海成立一家新的航司，就是以秦小姐的洱海基地为基础的。罗总，你也知道这几年来我在这边待得越来越不如意，我还是希望找回以前那种拼搏的感觉，而是继续留在这里发烂发臭。”
说实话，陆景华的不如意并非在升迁上，不管是技术级别，还是行政级别，陆景华往上升的速度都是非常快的。
可陆景华这个人是有一定理想的，越到高位越觉得蓝天航空内部藏污纳垢。他又没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以致于后面越发兴致缺缺，跟一开始进入蓝天航空那种精气神完全没法比。
罗勇当然明白陆景华的意思，他也看得出来现在的陆景华只是在应付工作，没什么积极性。可陆景华的能力很强，单单是应付工作的态度都能将自己安排下去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景华啊，我知道你看不得那些脏东西，可是你要知道别的地方都一个样，你换个地方就想解决，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陆景华看起来心意已决：“罗总，我相信徐苍，至少我愿意跟徐苍一起拼一下。后面等徐苍离开的时候，我也会交上辞职信的，罗总，你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罗勇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他一挥手：“滚吧，滚吧，全给老子滚。不就是两个人吗？你们要走，我还不稀罕！”
......
汉京民航总局，马诚面容不善地挂了电话，在他旁边，蓉城航空的代表急忙问道：“马总，那徐苍怎么说来着，知道原因吗？”
马诚将手机收入袋子，眼神之中精光闪烁，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跟蓉城航空的代表解释，想了想说道：“我准备去找徐苍见一面，当面了解一下情况。”
“当面去谈啊？”蓉城航空的代表也不是傻子，一听马诚这么说就知道徐苍肯定是知晓些什么的，估计徐苍有什么有什么条件要谈。他此刻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当即表示：“马总，你什么时候动身，我跟你一起去。”
马诚倒是没有拒绝：“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回去收拾一下，然后看一下去剑川的航班，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好的，好的！”蓉城航空的代表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那你去忙，我跟家里说一下。”
从汉京转道去剑川可不是预计的行程，不管如何都是要跟家里说明一下的。
马诚嗯了一声，自己先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而蓉城航空代表这边刚要打电话，身边闪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王宝田。
王宝田在齐州那边住了几天院，出院后就因为9451的事情过来了汉京一趟，没想到遇上了自己的老东家。
王宝田是在蓉城航空飞了大半辈子，就连最高荣誉的功勋飞行员也是在蓉城航空时期拿的。不过，后面蓉城航空转型运行空客机型了，甚至到近些年变成了全空客机队。
如此一来，王宝田哪里还有容身之地啊。于是，就在退休前几年去了山航。
山航虽然看上去只是成立了一年，可实际历史要长一些。现在的山航准确来说是距离重组的时间是一年多。
王宝田离开那是因为公司转型所迫，双方倒是没什么大的嫌隙。于是，蓉城航空代表在见着王宝田后还笑着打了招呼：“王教员，你怎么在这儿啊？”
“还不是前段时间9451那事儿，你不也是因为这事儿过来的？”王宝田唉声叹气道。
“啊，对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你就在上面。”蓉城航空的代表面色微微有些尴尬：“王教员，按理说咱们在汉京这边遇着了，我多少都得请你叙叙旧的。不过，我有急事，可能马上就要离开汉京了，可就不能请客了。”
王宝田忙是道：“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话说，你这是有什么急事啊？”
“去找一个人。”蓉城航空的代表有些心不在焉。没法子，此时蓉城航空已经是在旦夕之间，他哪里真的还有心情跟王宝田叙旧啊？
王宝田有些好奇：“找人，找谁啊？”
“说来还跟你有些缘分呢，教员。”蓉城航空代表眼睛一亮：“徐苍啊，就是徐苍！”
王宝田愣了一下，旋即几乎以破音的声调喊出来：“不行！”
.......
在洱海机场候机楼的一处咖啡厅里，徐苍跟两个IAE公司的人坐在一桌，秦心和陈华信则是坐在稍远一边的桌子。
徐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白人，其中一个肌肉虬张，眼若铜铃，看起来似乎就是个保镖。而另外一个风度翩翩，年纪也不大，收拾得更是精致，这人应该才是主事的。
果不其然，那个年轻一点儿的人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Tim，IAE公司的......”
这个叫Tim的说起中文夹带了很是浓重的口音，徐苍需要稍微反应一下才能理解。而他旁边的大个人则是始终不发一言，墨镜也不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凋塑假人呢。
“行了，行了，我对你们外国公司的组织架构也不懂，你说个职位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就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徐先生还真是直爽啊。”Tim丝毫不觉得尴尬，相反很是欣赏徐苍这般直白的发言。既然都这么说开了，那他也就不遮着掩着了，当即目光灼灼地盯着徐苍：“徐先生，你们国家最近的9451航班事件是你操纵的吧？”
徐苍知道这种事情是藏不住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嗯了一声：“是我，怎么了？”
这下Tim眼睛都亮了：“外界传言是空客发动机爆炸所致，你们CAAC近期也下发了禁飞令，可有此事？”
徐苍挤着半张脸：“你们不都知道吗，这些也不是什么很难打听的事情。你们就为了验证真实性专门过来一趟，IAE的人都这么闲吗？”
“不是，我们确实知道，而且消息很详细。”IAE公司代表情绪略略有些激动：“发动机爆炸......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我们技术部门猜测这应该是发动机本身存在缺陷......”
徐苍眉头一皱：“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尽是说些废话。”
“徐先生，我们IAE公司是世界第三大航空发动机公司......”
徐苍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了，这个外国人怎么说起话来拐弯抹角的：“我知道你们IAE公司是干什么的，现在我就想知道你们找我干什么，我现在有要紧事，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得要去忙了。”
“不是，不是，徐先生，你不要急，这次是有一件大事要商量，很大很大的事情。”这个IAE公司的代表踌躇了下，还是说道：“徐先生，我们得知你跟波音那边做了交易，想要737NG的图纸，最近我们有知晓你们国家要自研大飞机，莫不是徐先生是个爱国的有志之士？”
徐苍嫌恶地往后靠了靠，有志之士从一个白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越听越觉得诡异呢？
不过，对于自己跟波音公司的交易被IAE所知，他倒是没什么意外。因为IAE公司中有普惠公司的股份，而普惠又跟波音在发动机领域有比较深的合作，所以两者肯定是有些私下联系的渠道的。
Tim的想法很简单，737NG这种图纸说重要，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但是，没有国家级的力量将之开发出来，那就是废纸一张。
正好这个时机碰上国产大飞机的自研开始，时机确实有些凑巧。
当然，这是Tim在瞎猜。不过，瞎猫碰死耗子，还真就摸到了徐苍内心的想法。他就是准备把737NG的图纸交给国家。
虽然Tim没细说来意，不过徐苍却是有些品出味道来了。IAE在航空发动机领域排老三，在而他上头的就是CFM公司，而且他们在空客320领域有着直接的竞争关系。
如此一来，事情好像明白很多了。
“你们该不会是想拉着我对付CFM吧？”徐苍试探着问道。
Tim哈哈一笑：“正值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不好好利用一番，那多是可惜啊。徐先生，你不用出面，只要告知我们发动机出问题时的一些细节，越详细越好，我们有的是手段将此事闹大。”
徐苍也笑了：“可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啊。”
“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呢？事实很重要吗，还不是靠着媒体宣传，不管是什么事，只要重复了上百遍，民众都会觉得是真的。”
徐苍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这是巴不得CFM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