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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冰花倾城

离开乱作一团的体育馆,一群人甩脱记者前拥后堵的包围圈,跟领队胡乱找个借口请过假,结伴到饭馆里吃饭。

奥运会临近,按理说不应该随便在外就餐。杨领队知道这帮队员心里憋着情绪,硬拦起不让出门难免激化矛盾,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吃外边的肉!你,萧羽,就你最能吃,管严实你那一张嘴,尤其不许吃猪肉!

于是就点了一桌绿油油的素菜,连带几盘鸡蛋豆腐之类的。

带农药的青菜如果吃多了,顶多是慢性致癌或者影响生/殖功能,按理说不会被验出兴奋剂,因此运动员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农药泡出来的青菜。

后来吃得实在不爽快,又点了几盘鱼虾海鲜。

大家同仇敌忾,边吃边骂,从总局领导到钟总,从钟总再到裁判和司线,从裁判骂到比裁判还要恐怖的瘦肉精,从瘦肉精骂到黑心奸商,从奸商骂到比奸商还要奸的国际羽联,从羽联再骂到压力山大的奥运金牌指标……

林林总总的冤家对头,挨个儿拎出来,口头上狠操了一遍。在座的每个人仿佛都被欠了一屁股的深仇大恨,全部是发自肺腑的牢骚,运动员生涯的一腔辛酸血泪史。

一伙人总算是过了嘴瘾也填饱了肚子,把一肚子火压下去,骂完了该咋地还咋地。

球还是要继续打下去。奥运金牌是拼了老命也要拿下来。

大家又车轮战似的轮流搂着唐少安慰一番。

唐晓东赛后哭了一顿,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这时候才开始在熟人面前不好意思,反过来挨个儿劝慰大家:“没事,我没事,我刚才就是……嚎一嗓子发泄发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吉隆坡那边儿生活也挺好的,每月的收入水平相对于那个国家的人,也算是高级白领呐……”

“东哥,大马羽协的奖金、补助和各方面待遇怎么样?”萧羽很关心地问。

“咳,缺钱呗。”唐晓东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厚道笑容,“羽毛球是大马唯一一个有希望拿奥运金牌的项目,特别重视,可惜就是没钱。不像咱们国家,只要国家决策一张纸把这个项目划进奥运战略,钱就源源不断地投进来。他们大马的球员一定要拼命打比赛,多拿冠军,才能拉到赞助商,才会有额外收入。”

萧羽理解地点头,心想,唐少这次中国站被黑掉了冠军,除却心灵创伤,赛会奖金和赞助商的额外花红,加起来又是一大笔损失。

唐晓东仿佛看出来萧羽在想什么,摇头惨笑:“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了钱……”

唐晓东转头看了看身旁默默依偎的黄阿明,在桌下握住对方的手,欲言又止,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戳痛。这些日子刚刚萌芽出的感情,带着奶茶的甜蜜滋味,瞬间被一阵狂风骤雨飞沙走石凌掠而走,胸腔里空余下一阵酸楚的呜咽。

小阿明很快就要以大马国家队一双和赛会五号种子的身份,参加巴黎奥运会。

自己却名落孙山,决赛圈的比赛都打不进去。

唐少以前习惯了被队友们当成个大宠物调戏,只是宠物年纪慢慢大了,风头早就抢不过小羽毛和迕榷俗槟羌钢秽秽唤械墓凸贰c幌氲侥芘龅叫“19髡庋滤彻郧傻眯母是樵副换垦哪侵中

他原本是想,赢下中国站的比赛,就跟前队友们老实交待问题,尤其不应该瞒着小羽毛这个知情的密友。

可是比赛输掉了,奥运会资格也输掉了。前途是一片白花花的渺小苍茫,还有什么脸面和心情牵起小阿明的手,堂堂正正地摆上桌面。

谭冰的手机嘀铃铃响了。

他看了一眼,迅速按掉。

不一会儿又响了。他又按掉,悄悄地把sim卡拔了。

程辉在桌子下边用腿碰碰他:“怎么不接电话?”

谭冰嘴唇嗫嚅:“垃圾广告,卖长途套餐的。”

“你干嘛把卡拔掉?接不到电话了。”

“不想接电话。”

程辉把一大盘水果端到自己面前,吃得过瘾,又拿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伸到谭冰嘴边,抬抬眉毛,表情很像逗小狗。谭冰当着一桌人的面不好意思了,哼道:“干嘛啊?不吃。”

“辉爷喂你,吃不吃?”

“不吃。”

“敢不吃!”

“就不吃。”

“小样儿的,你别扭啥你……”程辉把哈密瓜硬塞到冰花嘴里,引得一桌人咝咝呵呵地起哄。

“烦不烦啊你?……你牙签戳我舌头了!”谭冰哼唧着瞟个白眼,心里觉得小辉辉现在跟自己挺要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很照顾自己,也没见过辉辉喂别人吃东西。

冰花这么一想,眉梢嘴角忍不住漾出细细碎碎的笑,在桌子下边拿脚踩程辉。俩人于是互相踩着玩儿,脚趾隔着鞋子蹭来蹭去,跟小孩似的闹。

饭馆的前台接线生突然张口叫道:“有一位谭冰先生在吗?有人找,谢谢。”

谭冰扭头一愣,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服务生走到谭冰身后,很有礼貌地问:“请问这位先生,电话是找您的吧?麻烦您去接一下?”

“呦,谁找你啊?”程辉挑眉。

谭冰迅速看一眼程辉,没吭声,起身掉头跑去接电话。

一桌人肉足饭饱,继续吃水果,顺便闲侃骂娘。

程辉吃掉大半盘哈密瓜,冰花还没回来,他终于坐不住了,借口去撒尿,可是前台那里已经找不见小冰花。

程辉忽然担心了,他奶奶的,这弱了吧唧的一朵傻小花跑哪儿去了?

他跑出饭店门外,一口气往东跑出去两百多米,四通八达的路口望过去,找不到谭冰的身影,又一口气往西跑了四百米,还是没看见人。

饭馆走廊尽头的阴影下站着俩黑衣墨镜男。

那两名彪形大汉把守住男洗手间门口,有客人想上厕所,就蛮横地把人挡在外边:“洗手间里有人,现在不能用,不能用!”

洗手间里,danny梁动情地抓住谭冰的两只手,紧紧攥着不撒开:“冰冰,冰冰,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你和我一起走吧,我真心实意想带你走的!”

谭冰机械式的摇头,步步退却,神色躲闪:“我,我……我不想走了。”

梁歌神惊呼:“怎么,怎么这样?你当初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香港发展!冰冰我真心喜欢你的,好喜欢的!”

一句“好喜欢的”,把谭冰刺激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浮出皮肤表面。他窘迫地低声说:“你别这么说……我改主意了,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冰冰,你怎么可以改主意?你给我一个理由!”

“这届中国超级赛,我得了冠军,我想在这支队伍里继续打下去。练这么多年,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而且,要打奥运会了……”

“你有得到冠军吗?这届比赛萧羽和展翔退赛了!如果羽翔不退赛,冰冰,你能得到这个冠军吗?你仔细想一想,你现在这副样子,在国家队里,还能混出什么前途呢?奥运会没戏的啦!”danny梁眼底袒露出同情怜惜与不屑一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欲求而不得,欲罢却又不能,急得不行。

谭冰被对方的鄙夷和轻薄刺伤了自尊心,嘴角隐隐抽搐,不甘心地说:“我怎么就打不过萧羽和展翔了?他们不退赛我也有机会拿冠军!我打得也没有比别人差,我就是想留下来……”

“冰冰,冰——可是我每个月都要飞来见你,我好辛苦的!你和我一起,我就不用飞来飞去……”danny梁用力地眨眼,浅橘色唇线把唇形描绘得滋润漂亮,假睫毛黑翘卷曲还镶了几粒水钻,忽闪忽闪,闪得谭冰浑身激灵。

这梁先生近来言行举止愈发让谭冰反胃。他万般后悔那两年因为精神寂寞空虚,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压抑不住的虚荣,与这个人搭上了酒肉朋友的关系。

这几年断断续续得,两人私下多次来往。只是因为冰花的优柔寡断,先是放不下打球,然后放不下父母,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放不下身边某个小混蛋……

现如今身旁有个人耍宝逗乐,互相拿对方寻开心,每晚坐在一起交流战术打法,悄然碰撞出的小火花缓缓照亮了心底最阴翳潮湿的小角落。谭冰心里有了振作上进的想法。可是这danny梁却像个膏药,一张皮似的长在他身上,揭都揭不掉。

换过无数次电话号码,怎么甩也甩不脱。

谭冰后悔了。

后悔糊里糊涂荒废掉这些年。时间就像龙头里哗啦哗啦流出来的水。他拼命想要关上阀门,流掉的水却再也收不回来。

人生最自作自受的遗憾,无非就是错误的坚持,或者轻易的放弃。

谭冰发现自己终究某些方面比不上萧羽那个人,只是以前他从不愿正视自己那一份与生俱来如影随形的优柔和徘徊。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行不行?”谭冰别过脸去低声恳求。

“为什么呢?”梁歌神很无辜,“我想你啊……我们那天晚上在一起……”

“咱俩没有在一起过!”谭冰的面皮迅速充血。

danny梁猛然抱住谭冰的腰。谭冰触电似的拽开他的手想要离开,俩人在洗手间里拉拉扯扯,脸红脖子粗。

谭冰的腰细且结实,运动员常年进行力量训练,锻打出一层薄而细腻的肌肉,柔韧适度,danny梁爱死了冰花的小蛮腰,以前身边那些个猫狗鸡鸭,全都看不入眼了,哪个也比不上小队花容颜俊美,气质清新,眉眼间又略带忧郁和娇气,尝起来有滋有味。

danny梁抱着谭冰想啃,谭冰惊得挣脱想跑,心里无比懊恼和恶心,说不清楚是恶心眼前这位梁歌神,还是恶心自己。

洗手间的门口,程辉与两个保镖推搡起来。

“开门!为什么不开门?!让老子进去,你们滚开!”

梁歌神本来个子就比谭冰矮几公分,那瘦弱的排骨身板儿,每顿饭只吃三颗草莓生生饿出来的。他终究扭不过运动员的力气,没抱住人,被谭冰狠力挣脱,脚底下偏巧踩到地板上一大滩残留的水渍。

哧溜!

稀里哗啦!

danny梁在洗手间里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一只手戳进小便池旁的废纸篓,恶心巴拉的卫生纸粘了一身,狼狈不堪。这人一向最重视外表,每次出门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脸上一粒痘痘都不能被外人窥见,肩膀上一颗头皮屑都不能有,这一回几乎把隔夜饭呕出来!

“冰冰,你,你……”danny梁面红耳赤,嗓音突然尖厉,如同这人每次唱歌飙到最高音时震翻红|顶棚的嚎叫,“冰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啊啊啊——”

梁歌神凄厉的尖叫声未落,门被撞开,谭冰慌哩慌张夺门而逃,一头撞进卯足了劲儿往里冲的程辉怀里!

“冰冰?!”

谭冰抬头一看是小辉辉,脸色登时涨得血红,真是进退两难,莫名地心虚和恐慌。

他的衬衫领子被扯掉两粒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段粉白诱人的颜色,脖颈喉结处颤动着一串浅橘色还带亮片璀璨效果的口红印。梁歌神的个子实在不给力,想亲嘴儿没亲到,全都亲小冰花脖子上了。

那一串口红印落在程辉细细窄窄的眼皮下,把眼眶里黑的白的迅速一齐染成两汪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