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摆了一局残棋。他盯着那棋盘整整有一个时辰了，也不曾动一下。舜华合上了手上的书，重重的叹了口气。“如初，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我要跟你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盯着这残局。……”
“你知道怎么解这一局吗？”他终于抬起了手，然后抓起了右上角星目上的白子。舜华伸手按住，“你是要毁了这局棋，还是决定毁了这一切不给我机会烦着你？”
他抬眼看着她，眸光微微闪烁。怎么会是烦，他只是想要能够每一日就这样看着她，只要看着她就足够了。“我并不知道这一局棋要怎么走，不然就让给你解，怎样？”
舜华沉默，愣愣抓着她的手。“如初，我不能让夜华为所欲为。我做不到，所以……请你站在我身边，好吗？”
“当然！”他笑，眉眼弯弯。眯起的眼，掩去了所有的情绪。舜华俯身，将他的手轻轻搁在脸颊边。微微有些冰凉，微微有些颤抖。“真的，真的抱歉，逼着你做这样的决定。你是如初啊，名满天下的名臣。却因为我要你名节不保，抱歉。”
他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滑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耳后，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碰她，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依恋。只是想要好好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只想要好好地将她要的，双手奉上。怎么舍得责怪，怎么舍得让她道歉。“舜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从始至终都是。”
“谢谢你，谢谢你，如初。”她笑出了声，到江南这么久了，这一天，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笑了。有一份爱如初，有一份执着如初，无论处境怎么改变，彼此的坚持都不会改变。这已经足够了。她张开手将他抱入怀里。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不要说抱歉，只要你知道我对你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亏欠。这就足够了。”
征得他的同意，舜华正式下令调张寅去别城，下令恢复两岸的往来。夜华得知消息，自是没有坐以待毙。他连日来已经树立了威信。虽然所有人碍于夜大人的威信，在舜华面前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两边的命令相冲，他们干脆就无动于衷，谁都不听。事情发展至此，谁知道谁才是好的，谁知道谁才有资格。舜华和夜华，两个人更是一见面就像是仇人见面，身周十步以内，都不敢有任何人接近。直到两人战事渐歇。才有人敢上前。
“殿下，张大人求见……”喊着殿下，两个人同时转过了身，异口同声。“让他进来——”舜华恨恨转头看着他。“你觉得张寅会是来见你的吗？”
夜华无奈叹了口气，“舜华，适可而止。你现在是想怎样？什么都跟我作对就是了，是吧？”他说着冷冷瞟了身侧的人一样，“还不快去请？”
侍从答应着匆忙离开。舜华别开眼，在一侧主座上坐了下来。她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却也懒得解释争辩，然后他坐到了另一侧。看着张寅佩剑而来，舜华的眸子凛然。不用他说，她也猜到了为什么要佩剑，“夜华，你给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寅，你要去哪里？”一身戎装，一身风尘，他究竟是要去往何方？
“舜华，已经来不及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算你现在阻止，也已经挽不回局势。”
“我现在是问你，你要张寅去哪里？”有些克制不住，声音拔高。“说，你究竟要去哪里？”张寅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他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太子殿下只是传令要见他，可还没有告诉他要将他派往何处。她猛然站起身，想要走近一步，却不知何故，竟是不小心扑倒在地。身子狠狠砸向地面，手肘处的疼痛，让她眼泪迸出。
“殿下，你没事吧。”张寅扶着她起来。身侧夜华搂着她入怀，扶着她坐下。也不问她究竟哪里痛，只是要人去叫大夫。舜华看着自己的手肘，看着那红红的一块，疼痛的感觉蔓延全身。真的好痛，近来也不知为何，可能是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很多时候总是摇摇晃晃的。这些天每一天几乎都要摔几次。每每总是身边的人搀着。却不料，到现在竟是站起来就要摔。
“殿下，小心身子。”
“多谢张大人关心。”舜华微笑，并不想在夜华面前表现出和张寅很熟的样子。张寅也心知肚明，恭敬作揖才敢开口。“殿下，夜大人近来安好？”
“他很好。”说话间漠然垂眸，“夜华，你究竟是要张寅去做什么？”
“我没有要他去做什么，只是邹子瑜所处的城，正是名江上最重要的关卡之一。必须要有一个熟悉地形的人。”舜华拨弄着发，笑着问，“夜华，你果然是不把我当一回事。张大人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和你一起前去？”他是张清唯一的弟弟，让他一个人去，若是有个万一，她怎么交代？
“你到底怎样？”夜华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究竟要怎样？”一次又一次，他总是问她要怎么样，可是不论她怎样说，都已经改变不了了。他还为什么要问她？夜华摇得用力，她有点头晕，伸手推拒，“夜华，我头晕。”
张清伸手搀扶，急道：“殿下，大夫来了，让大夫诊脉吧。”
招来在外等候的大夫来诊脉，良久都不曾说话。看着他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来，便笑着开口，“大夫，我只是头有些晕，没什么事的。”
“殿下只是身体有些虚，我开些补药就没事了。太子殿下，请你跟我出来一下，看一下药方。”历来都是怕人家会在药房上动手脚，总要亲自看过，大夫叫夜华看，舜华也不觉得稀奇。大夫说着收拾药箱出门。夜华跟着走了出去。“大夫不是要我来看药方这么简单的吧？”
“殿下，公主她积劳成疾。别看现在没什么感觉，若是再这样下去难保有一天会倒下。若是倒下，怕是回天乏术。”
“你……”夜华咬唇，怎么会这样，“你不要耸人听闻。你可知乱说，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公主的身子，我又怎么敢乱说。公主近些日子是不是老是精神恍惚。很多时候都迷迷糊糊的，而且还时不时的腿脚发软跌倒？有没有觉得公主她整个身子都异常的发烫，虽不至于算风寒，可是又稍稍有些热……”他越说夜华的心越是沉重。这一切，原本以为不过是累了，不过是她不会照顾自己着了凉。却为什么。他伸手揪住了大夫的衣襟，“那你就给我想办法，在现在还没有很严重的时候。”
“殿下……”被掐着脖子，有点气息不宁，“心病还须心药医，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公主放松。不要再为一些有的没有的担心。又或者劳碌着如何想办法。千万不能再熬夜……”
夜华猛然松开了手，甩开了他的手，“这样就没事了？”
“至少不会加重公主的病情。不然只怕是药食罔顾。”
沉默了良久，他转身，离去前吩咐道：“去煎药吧。”
看着夜华再度走进花厅。他停留在门槛的旁边。乍然的两两相望，舜华看见了他眼底的忧心忡忡。她知道可能是自己有事，可是她也无心问，只当做没什么事。“张寅，你什么时候走。我要人收拾几件便装……”
“你不准去！”夜华大步流星向着她走去，冗长的衣袖随着他的走动扬起一阵轻风。舜华瞟了他一眼，不理会。继续和张寅讨论形成。张寅翻着手中的地图，拧眉思索。说到兴起，舜华站起了身，突然间身子一摇晃。夜华一把搂住了她，扶着她靠着自己，忧心道：“你怎样？”手心里，她的手果然是异常的温暖。
她缓缓合上了眼，有气无力。“张寅，明日辰时，我们在北城门汇合。”
“殿下你若是走了，夜大人。”
“夜大人在青城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两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往，完全忽略了还在一旁的夜华。
“你们两个都不必去了。”
闻言，舜华猛得抬起了头，他为何突然变卦，这究竟是好是坏？“夜华，你为什么……”
“舜华，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一切，再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跟她说，如初也好夜华也好，绕到尽头，终是舍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伤她心，是万万不能，一直以来的坚持，若是换得她的离去，他又为何要坚持。即使这件事他已经策划了半生。后半生葬送，也不想失去她。叹了口气，将她抱起，“张大人先回去吧。一切事宜，等本宫和舜华商量之后再定夺。”
斜卧在贵妃椅上，噙在嘴角的笑淡然悠远，“夜华，我不明白。”
“你无须明白，我放弃了。从小到大，哪一次先投降的不是我？”
“是吗？”她笑，心里惴惴不安。（未完待续）